风从草原走过吹散多少传说 留下的只有你的故事 把酒和奶茶酿成了歌 马背上的家园因为你而辽阔 到处传扬你的恩德 在牧人心头铭刻深深的铭刻…… 草原上的人们不仅用歌声赞美自己的英雄,更是用行动捍卫着英雄的尊严和圣名——在遥远的鄂尔多斯高原,达尔扈特部族世世代代守护着成吉思汗的英灵,蒙古包里的圣灯700多年来从未熄灭。神灯的火焰穿越历史,燃烧着超越时空的忠诚和执着。都说成吉思汗与马有天降之缘,阿巴嘎草原上的成吉思汗拴马桩是留给历史的精神象征,在这里,一个上海孤儿默默地守望着它,他说这是祖先赐给他的福分,保佑他这个漂泊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 守望拴马桩 ——一个上海孤儿的草原情结 文∕温茹雅
蒙古高原的风吹过阿巴嘎,一岁一枯荣的草原留下了岁月的沧桑。半个世纪过去了,乃日木德勒的生命里印上了草原的底色。 乃日木德勒,一个上海孤儿,一个草原母亲哺育大的孩子,草原给了他一切,言谈举止间,已经读不出孤儿的含义,也找不到上海的影子。如今的他,俨然一个蒙古汉子。 缺少古树的地方,就会缺乏历史的厚重;没有古树的景区,就缺乏生机和活力;没有古树的村镇,就显得缺少古老的标识。阿巴嘎草原因成吉思汗拴马桩而变得厚重绵长,成吉思汗拴马桩因乃日木德勒的守望而变得意味深长。 乃日木德勒的家在阿巴嘎旗查干淖尔镇乌兰图雅嘎查。当地人都说他的家特别好找,因为嘎查里他家种树最多,每一棵都是乃日木德勒亲手栽种,20多年了,当年的小树都已经成材。在快到他家的时候,远远地,我们就看到了一片树林,有杨树、红柳、沙棘……摇曳的一片新绿,飘来夏天的气息,更多了一种幽幽的情绪。 见到乃日木德勒是在一个神清气爽的早晨,他正在自家草场里种红柳。风很大,刚刚种好的红柳显得弱不禁风,光秃秃的枝干有些摇晃。乃日木德勒不以为然,他蹲在地上,看着一排排红柳,眉宇间有一种满足,仿佛已经看到了扎根的希望。乃日木德勒对树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愫。 乃日木德勒的脸是红褐色的,那是草原特有的颜色。蒙古语已经成了他的母语。面对我们,他更愿意用母语来诉说,在翻译的帮助下我们听到了草原之子心底的声音。从父母一直说到儿女,从草原一直说到上海,言语中满是对草原的深爱,对父母的感恩。大概十几岁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是蒙古人,还有另外的身份“上海孤儿”。 “知道了就知道了,我更要感恩,更要回报。现在父母亲都去世了,我想做点什么慰藉他们的灵魂。”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远近亲疏,桑朗希日和格日勒朝就是他的父母,草原就是他的家园,接纳了他的悲伤、他的欢乐。草原的清香,湖水的浩荡,拴马桩的神奇,在天涯海角也从不能相忘。喝奶茶、吃羊肉长大,乃日木德勒有了牧人的轮廓,每当骑马走过毡房,都涌动着牧人的血性。自从5岁来到草原,他没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不同。 2008年他在上海呆了10多天,体会着,寻找着。国际大都市一派繁华,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可是游走于城市间,乃日木德勒找不到家的感觉,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匆匆过客。蓦然间,他发现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城市,迥异于草原的点点滴滴,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显得那样遥远。回来后,他摇着头摆着手对嘎查里的牧民们说,哪儿也不如草原好,在那里看不到草原,看不到蓝天,视野都不开阔。是啊,他已经走不出草原的绿色,更走不出对圣主成吉思汗的崇拜。 柔和的阳光里,乃日木德勒的心事就像回流的清风,吹漾着草原平静,化成温柔的涟漪。聊着聊着,他讲起了关于成吉思汗拴马桩和哈登胡硕阿尔善的美好传说,这个传说一代一代在草原上流传着。 在阿巴嘎旗查干淖尔镇西南的沙地边缘,有一处神奇的地下矿泉——哈登胡硕阿尔善。据蒙古历史学家阿拉坦敖日格勒教授所记述:当年成吉思汗来到呼尔查干淖尔南岸时,适逢成吉思汗两次大胜金军,金国献公主及少女求和。成吉思汗认为,这个地方是一个幸福、吉祥、子孙后代繁衍生息的地方,便将神驹拴在岸边的一棵榆树上,然后举行大典与金国公主完婚并接收了送来的少女。当时,金女真皇帝的公主由内地初到此地,水土不服,患了肠胃病。成吉思汗从拴神驹的榆树西边取来泉水给公主喝,公主喝了泉水之后,疾病不治而愈。后来,成吉思汗下令,将这个湖泊叫做“呼很查干淖尔”,把拴神驹的榆树叫做“成吉思汗拴马桩”,把治好金国公主疾病的圣泉叫做“公主泉”。 乃日木德勒的讲述,眼神中分明多了一种光采,我们胸臆间油然升起一种崇高的敬意。他要带我们拜一拜成吉思汗拴马桩,喝一口哈登胡硕阿尔善的泉水。 “树老根弥壮,阳骄叶更荫”。我们见到了成吉思汗拴马桩,那是一棵神奇的老榆树。当地牧民视之为神树,据说沙榆长得很慢,有的牧民尝试种植过,可是过了三十几年也没有长粗;有的牧民还在老榆树旁捡到过金条,大家都认为那是成吉思汗给予的福祉。老榆树粗大的躯干需三人合抱,龙鳞似的树皮斑驳着历史的沧桑,树枝旁逸斜出,那柔嫩的、透着黄绿色的叶子,显示着它顽强不息的生命力。此时他抚摸树身,喃喃自语,然后虔诚地在树枝上系着哈达,嘴里念念有词。对外人而言,也许那只是一棵老树,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对乃日木德勒而言,这是他心灵中最美好的情愫,在这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天籁的声音,美妙动听,无与伦比——
自从记事起,乃日木德勒总会学着大人的样子到成吉思汗拴马桩附近转转。那时,没有特别深刻的感受,只是孩子的天性使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每走到树旁,总是能感受到一种力量,仿佛听得见马的嘶鸣。对于成吉思汗拴马桩,乃日木德勒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情感,起初,他并不知道原因何在,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一棵老树之间会发生什么。直到2006年的一个下午,像往常一样,乃日木德勒来到成吉思汗拴马桩前,发现树根裸露在外,那庞大的根系仿佛在诉说,连年的干旱少雨,拴马桩似乎已经承受不住。顿时,他的心头漫过无尽的悲伤,站在一旁,泪落如雨,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一定是大汗生气了,怨我没有把拴马桩照顾好,可是我该做些什么呢?”他抚摸着树根,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 几天后,乃日木德勒拉着一车砖、一车土、几大桶水和几十棵树苗,来到成吉思汗拴马桩前,大家觉得奇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一个人,默默地,把砖卸了下来,一块一块砌着,原来他要给庞大的根系围上一层“保护栏”。砌好后,又把拉来的土添上,拴马桩外露的树根被深深掩埋,浇完水后,乃日木德勒稍稍安了心。随后,他在老榆树后面种上了两排红柳,红柳像卫士一样,每一株都有乃日木德勒的一份祈愿。当风儿从草原吹过的时候,那红柳摇曳的声音,就像圣主的铁骑在驰骋,就像圣主的八骏马在嘶鸣。从此以后,乃日木德勒每天都要来看看成吉思汗拴马桩,这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乃日木德勒就像个虔诚的信徒,每天都要用最古老的祈祷方式,献上自己对成吉思汗拴马桩最美好的祝愿。这种祝愿在他从上海回来之后,变得越发的强烈。他甚至有些感激上世纪六十年代那场灾难,如果不是这场灾难,他就不会来到这个神奇的地方,就不会融入到这个伟大的民族之中。 拴马桩上的哈达飘动着,树顶上的鸟巢里传出阵阵清脆的鸣叫声。“拴马桩是神圣的,有了红柳的陪伴它不再显得孤单,它的一侧又新长出一棵小榆树,你看长的多好!一个新生命到来了!”他轻轻地抚弄着新绿的叶子,脸上的皱纹似乎一下展开,“一定是大汗感受到了,是的,大汗感受到了。”乃日木德勒反复地念叨着,语调中平添了几分神秘。成吉思汗拴马桩千年不朽,生机盎然,也许冥冥之中真有成吉思汗在庇佑着。 哈登胡硕阿尔善,成吉思汗口中的“公主泉”,当地牧民在中间加了一个圣字,更多的人愿意称之为“公主圣泉”。乃日木德勒在哈登胡硕阿尔善泉旁建起了一个敖包,敖包并非没有来由,也不是乃日木德勒心血来潮。“这与大汗有关系,所以一定要建起来。” 据说,在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察哈尔、苏尼特、四子王旗这些地方的人常常坐着勒勒车来到哈登胡硕阿尔善,并长期居住在此地,以泉水治病。二十世纪初,一个叫桑布国图的老喇嘛,他住在哈登胡硕阿尔善,祭敖包、祭圣泉,召集喇嘛念经,并给当地牧民们治疗疾病。此后,昌都庙的老喇嘛苏德南曲格、蒙医大夫阿格旺尼玛、当地蒙医大夫达巴海及他的大徒弟淖尔布道尔吉相继住在哈登胡硕阿尔善为牧民治病。上世纪四十年代,阿巴嘎右旗王爷雄努敦德布来到哈登胡硕阿尔善休养期间,举办过摔跤、赛马、唱民歌等那达慕活动。当年参加过那达慕的人至今仍有人健在,并能生动讲述当时的情景。 站在哈登胡硕阿尔善旁边,远远望去,是乃日木德勒做的一千多亩沙障,一片片,一层层,像是一条带子,镶嵌在沙地之中。 “一直以来,每年初伏的头一天,四面八方的牧民都会赶到此地,在敖包前祭拜,祈愿草原常绿,圣泉喷涌……这也是一眼响泉,不信你冲着里面喊一声,就会咕嘟咕嘟的冒泡,仿佛也在回应你,和你交流。泉水浓烈、甜美,这是独一无二的,附近还有三十多眼这样的泉,都把它们保护起来了……敖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我想着应该把它建起来,终于如愿了。”乃日木德勒一边说着,一边把敖包上被风吹歪的柳条扶起来。乃日木德勒说话时断时续,然而每一句话都仿佛穿透时间凝固的墙壁,显得古老而斑驳,沉重凝滞,但却具有一种穿透力,让人感到震撼。
人与自然有着一种默契和感应,乃日木德勒用一种文化和审美的眼光审视着,倾注于感情,进行着精神的交流。一个不改初衷的人,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的内心一定平和、宁静。毋庸置疑,乃日木德勒就是这样的人。他甘之如饴,守望着阿巴嘎草原,守望着成吉思汗拴马桩,守望着哈登胡硕阿尔善。他以自己的不变去对付每日每刻的变化,内心并不凌乱,草原让他成了一个幸福的人。
都说树之根、人之魂,树无根不长、人无魂不立。乃日木德勒已魂有所依。风从草原走过,吹散多少传说,留下的只有成吉思汗的故事,在牧人心头深深铭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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