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来自鄂尔多斯的文化人——甄达真先生的力作。以飨读者。

 

甄达真 1937年1月30日出生在河北省邢台市南岗西村。童年多苦难。1942年背井离乡流落在鄂尔多斯的准格尔旗，鄂尔多斯便成了第二故乡。1955年师范毕业，从此开始了教育生涯，直至退休。之后，开始创作文学作品，出版有《鄂尔多斯解放演义》，<鄂尔多斯演义>,翻译出版《成吉思汗秘史》、《蒙古源流》，又出版了《成吉思汗传奇》、《情依大松树》，还有音乐剧《树碑》、《教子惩巫》等，另有论文《成吉思汗与草原文化》等多篇。现为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协会会员、理事，鄂尔多斯学研究会专家委员会委员。

 

 

前 言

《蒙古秘史》是一本极有价值的蒙古族史诗巨著，享誉中外，是研究蒙古族历史和成吉思汗及其家族必不可少的史料。书中不仅撰写了成吉思汗的伟大一生，还叙写了很多相关的人和事。它写 “以战争为中心题材的一系列活动，书中人物之喜怒哀乐，七情备具，活灵活现地跃然于纸上，真是写得如见其人，如闻其声。”(道润梯步：《蒙古秘史》序语) 书中所写人物，成吉思汗的母亲诃额伦，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在她身上着墨虽然不如成吉思汗多，但也确实写出了她的性格、人品、能力，看到了一个鲜活的形象。她是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生身母亲，她虽没有跨战马，驰骋沙场，但她却以聪慧的天资和胸中的大志，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培育了成吉思汗等有卓著功勋的年轻一代，掀起了十三世纪的历史风暴，把蒙古民族推到历史的巅峰，推进了历史发展。她的一生虽是平凡的，但她的坚强、坚毅的精神和培育子女的高尚情操却是令人钦佩的。有一位外国学者叫符拉基米尔佐夫，他在《成吉思汗传》里说： “诃额伦夫人是老辈女流中聪明绝顶的人。”她的成功实践，在蒙古族中留下了一句谚语： “人要成才从小教起，马要成骏从驹驯起。”这件事足可以品鉴诃额伦影响的深广。从正面较为详细地、形象地、郑重地介绍诃额伦，让大家全面了解她，这是人们期待的，也是社会需耍的。正是出于向社会推举一位胸怀博大、教子不倦、天资聪颖，功成名就的妇女形象，我特以《蒙古秘史》所提供的原始史料为基础，再加以必要的艺术虚构，使情节生动，以较完美的形象，给大家呈现一个历史人物。这是我写作的初衷。拙笔是否完成了这个任务，请诸君品鉴。我躬请批评！

我们就从成亲说起吧！

 

 

一、成亲

也速该.巴特儿是乞颜.孛儿只斤氏人，是蒙古乞颜部的首领。他的叔祖是忽图剌合罕。忽图剌为了给被塔塔儿人害死的俺巴孩合罕报仇，曾组织大军与塔塔儿部打过十多次仗，鏖战多日，但都未获得彻底的胜利，未能报仇雪恨。也速该曾多次参加忽图剌组织的战斗，表现英勇无畏，人们送他巴特儿(英雄)的美誉，于是人们就叫他也速该.巴特儿。现在依然未能报仇雪恨，这让大家不愉快，也速该更是生气，心中郁闷。

胜负之事暂时放下了。

   忽有一天 也速该.巴特儿的心情很好，带着心爱的宝弓、羽箭，叫了两个家奴，让他们带着打猎的工具，骑着闪光的赤色骏马，来到了斡难河畔。河水静静地流淌，河中不时泛起白色的浪花，向前追赶着。在岸边，汹涌的河水发怒地拍打着河沿，发出一声怒吼，又无奈地折回河中了。也速该.巴特儿下马站在河边，看着逗乐的河水，发自内心地笑了。他走到一处亮眼的地方，将马打入草地，对家奴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蓝蓝的天，风清怡人，我们一定会打到很多猎物的！”

家奴应了一声，待选好地方就出去围猎啦。

也速该.巴特儿站在高地上，放眼四望，他要用弓箭射杀小动物。突然，他看到一只小麋鹿，躬着腰向麋鹿走去。麋鹿似乎听到了声响，抬头竖耳张望，然后就惊慌地逃跑。也速该.巴特儿紧追其后，惊飞了草丛中的百灵、小鸟，吓跑了白兔和灰鼠。麋鹿跑上一个小山岗，回头望着也速该.巴特儿，然后又顺坡跑了。待也速该.巴特儿跑上山岗，那麋鹿已无踪影，只看见为微风吹拂的野草在翻着绿浪。他怀着一种企望，向四外张望，依然想找到那麋鹿的影子。他不想射杀它，很想活捉它。遇到它是幸运。传说它是天的宠儿，是地的宝物。然而，现在连麋鹿的影子也没有了，他心中有点失意。就在他准备返回原地的刹那间，他看到远处有一群娶亲的人，他们己渡过了斡难河。他细心观看，这一群人很像蔑儿乞惕部人。他知道蔑儿乞惕部人常和斡勒忽讷兀惕部人通婚，而斡勒忽讷兀惕部的姑娘很美丽，能娶到该部的姑娘是很幸运的。于是他想到了抢婚。他急速跑回原地，派两个家奴前去打探情况，看看新娘子是否漂亮，可不可以抢婚。

只一会儿功夫，家奴跑回来了，一个抢着说： “是篾儿乞惕部人也客.赤列都在娶亲，新娘子特美丽，很像贵夫人，正合您的身份，是上天送给您的美妻。咱们动手吧！”

“是天造地合的一对夫妻，难遇这机会，咱们就抢吧！”

“不，恐怕咱们抢不回来，我去把我的哥哥捏坤太师，弟弟答里台.斡惕赤斤叫来再动手，有把握地抢回来。你俩在这里等着。”说话时，他已拉过马骑上去了，两腿一打马肚子，飞驰而去了。眨眼之时，也速该.巴特儿领着他的哥哥和弟弟骑马返回来了。他们一伙人犹如从天而降，横挡在娶亲人的面前，个个怒目，手持弓刀，大有拼杀决战之势。也客.赤列都一看这阵势，只以为是遭遇强敌啦，骑着黄色骏马，没命地向不远处的山岗逃跑，连回头看看也不敢。也速该.巴特儿命令家奴守在车边，弟兄三人尾追不放，多想杀死也客.赤列都呀！转过山岗，也客.赤列都心中想着新娘子，他又跑回娶亲车旁对诃额伦说： “快下车跟我走吧！我不能没有你！咱们双骑马逃出去！”

诃额伦探出身急着地说： “你赶快逃命吧！你知道那三个人的来历吗？我看那三个人的行色太可疑啦，个个杀气凶凶，他们是要害你性命的。你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好姑娘很多，都可以娶到。你以后娶了别的姑娘，可以取我的名字叫诃额伦，可是，你如果没命了还怎么娶妻呢！你赶快逃命吧！”一边说话一边脱下自己穿的内衫儿，慌忙递给赤列都。赤列都从马上探下身取走了衫儿，还想拉诃额伦一同上马逃走。此时，远处又传来了急速的马蹄声，显然是也速该.巴特儿又追来了。诃额伦急忙把赤列都推了一把，眼中含着无奈的表情说： “你快逃吧！闻着我的香气逃命吧！夫君多宝贵，莫为妇人毁；夫君实可爱，莫为女子殒。如果他们不是抢亲，日后我还是你的人，咱们好好过日子，我的香气永远留在你身边。如果是专来抢亲的，我们就……”

赤列都已经看见也速该.巴特儿追来了，只好含着泪，拿着散发着姑娘香味的衣衫，骑着黄马又向山咀处跑了。

也速该.巴特儿几人回到娶亲车旁，看见赤列都淌过斡难河逃了，他们没去追赶。也速该.巴特儿走近诃额伦一看，果真是一个绝色的美貌姑娘，他眉飞色舞，笑吟吟地说： “今天我遇到了麋鹿，走了好运，抢到你这么美丽动人的姑娘，这真是长青天送给我的妻子，好啊！”他哈哈大笑了。笑声震响草原。

诃额伦听也速该.巴特儿这一说，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情的真象啦，她生气地问： “草原上的好姑娘很多，你们为什么要抢我成亲？把我们亲亲热热的一对棒打分开，让我的赤列都成了孤单的鸳鸯，我心里很难过！”

也速该.巴特儿向前走了几步，骄矜而又得意地说： “你长得比迷人的白鹿还俊俏，别说我爱你，就是百灵鸟见了你也会羡慕的！它会停下来为你唱歌！只可惜你那赤列都胆小无能，见了我们只会像兔子一样遁逃，不能保护你这美人。他不配做你的丈夫！他不是我们草原上的汉子，只是一只小绵羊。不，是一只胆怯的灰鼠！”

捏坤太师夸奖着说： “我们的也速该.巴特儿是咱草原上的雄鹰，是我们乞颜部的英雄，是我们的首领，许多人都由他指挥。他是三头牛皮做弓衣，三岁的小牛皮做弓弦，只要箭在弦，仇敌定死完！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做他的妻子，只是也速该.巴特儿看不上。只有你才配做他的贵夫人！这是长青天的安排！你就一心跟我们走吧！嫁给也速该.巴特儿是你的福！”

此时，斡惕赤斤吃惊地高声喊： “大哥，你们看，山嘴口处那个赤列都来了，咱们再去追杀他吧！”

也速该.巴特儿几人向远处遥望，果真是赤列都。巴特儿愤怒地说： “这小子不想活了！大哥，你们带诃额伦先走一步，我追上去把这小子宰了，再追赶你们。”说话时，他拉过马就要去追。

诃额伦急忙劝阻说： “别去追杀了，他不会来的！我那赤列都未曾被逆风吹过额发，未曾挨饿于野地驻扎，如今，他的一对发辫分成两股，一半在背脊拍打，一半丢在胸前摔打，他已狼狈成一只旱獭。请你们别再伤了他的命啦！”说话时，他的声音在颤抖，已是声泪俱下，凄婉动人，然后就又放声大哭，哭声震动了斡难河，摇动了森林、草原。

也速该.巴特儿心软了，劝阻着说： “好，我不去追杀他啦！你别哭了！大哥，咱们回吧！”

娶亲的轿车移动了，诃额伦依然是哭声不止，一阵抽泣，一阵呜咽，伤心透了。走在车辕旁边的斡惕赤斤开口说： “大嫂啊，你就别哭了，你所搂抱的心上人，他已经翻越过重重山岭；你所思念而哭泣的人，他已经渡过了无数条河。你就是怎么哭，他已是不会回来了；你想找到他呀，已经是找不到道路了！你就别哭了，再哭也没用了！”

诃额伦听了诚实的劝告，心中的悲伤减轻了一些，停止了哭泣。她知道，抢亲是经常发生的事，女人呀，只能听凭长青天的安排。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但她听着滚动的车轮声，依然像赤列都在向她说着心里话，拍打着她的心窝，依然还有扯不断的情丝。单调的声音，不久就让她睡着了。

来到也速该.巴特儿家后，她被叫醒了。一大伙人围着她，夸她美貌，给她递上奶茶，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她看着周围这么多陌生人，有一种新奇感，但没有感到陌生，就好像在自已的家中，心情忒舒坦。她觉得这里就是她的家，脸上泛出了红润美丽的光彩，欢悦露在眉、眼和嘴角上，人也更显得娇艳啦。也速该.巴特儿心中特别高兴，为自已能抢到一位美人而庆幸。他当着大家的面，骄傲地宣布： “这位俊俏的姑娘是长青天送给我的，她就是我的贵夫人了！”

大家高兴地呼喊、跳跃。有人敲响了盅碗，那清脆，有节律的乐声让人们情不自禁地跳起舞来了。随后，有人拉响了胡琴，有人吹奏开羌笛，舞蹈的人群由蒙古包内跳到了广阔的草原，直跳到月沉西，星不眨眼。诃额伦也成了舞池中的活跃人，成了新圈子里的熟人。

待大伙散去后，她依偎在也速该.巴特儿身边，也速该.巴特儿那宽阔的胸怀，坦荡的气质，诚实的热情，温柔的爱情，都让她觉得宽心、可信，值得终生依赖。她心满意足地投入也速该.巴特儿的怀中了。也速该.巴特儿紧紧抱着心爱的人，把她抱回了蒙古包。从此她就成了也速该.巴特儿的夫人啦。

           二、贤德

         星空团团旋转，

各部纷纷作乱。

 谁能在床铺上安睡？

都去劫掠财源。

 

大地滚滚腾翻，

天下到处作乱。

谁能在被窝里安睡！

人们相杀相残。

这好像是草原上到处传唱的民谣，也是现实。

早前，受俺巴孩合罕的口授，泰亦赤兀惕部人拥立忽图剌为合罕，组织军队坚决要与塔塔儿部斗争，己经打过十三仗了，但未见效果，未能给俺巴孩报仇雪恨。两部落还会打下去，直到你死我活。

现在，也速该.巴特儿与塔塔儿部旧仇未了，经常相斗，不知打过多少仗了。这几天又打了一仗，也速该.巴特儿胜了，掳获很多战马，还有羊、牛群，还俘获几个好看的女人。他把这几个女人带回家，把她们带到诃额伦面前说： “夫人呀，你怀孕了，要保重身体，保证咱们的孩子健康成长，不能多干活了。为了这，我特意在打胜塔塔儿部后，选了这几个温顺而又漂亮的女子带回来，让她们做你的手和脚，做你的眼和耳，为你做活。你可以让她们做任何事情！如有不听使唤的，你可以处死她们！”说到这里，他又转过身对站在地下低着头的女人怒目而又威严地说， “让你们做奴隶，不杀你们，到我家伺奉我的妻子，这是最大的优待。你们要记住，从今天起，不准离开我家，一切要听从夫人的使唤，不许反抗，要勤勤恳恳，忠心诚实。如有不忠、不勤、违逆，随时都可以杀了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我们一定听话！”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回答。

诃额伦挺着滚圆的大肚子，有点艰难地走在这几个女人面前说： “你们不要害怕！抬起头，让我看看。”几个人抬起了头，睥睨着诃额伦，脸上流露着羞涩和惧怕。诃额伦亲昵地扫视一遍后又说： “你们几个长的很俊俏！咱们都是女人，我能理解你们！现在是部落混战，社会不安宁，大家都苦啊！不混战我们就会好的。夫君啊，叫他们先下去吧，让她们梳洗一下！”

“把他们带下去，照夫人说的办！”也速该.巴特儿给下人说。

几个女人全走了。

诃额伦走到也速该.巴特儿身边拉着他的手，水汪汪的眼睛，柔情四射而又娇艳欲滴地说： “我们的英雄也速该.巴特儿，你真是我们草原上的英雄苍鹰啊，你能打胜塔塔儿人，你真了不起！同时，你还时时想着我，眷恋你心上的人，我太满足了！我真幸福！我有个想法欲向你说，不知你愿意不？”

“夫人，有想法你就说！”

“我看这几个女子中有一个容貌出众的，比我还生的好看。我以为，在我怀孕期间，她可以代我伺候你，给你欢快。我想让你把她娶为次妻，让她好好照顾你。同时也可以温暖这几个塔塔儿人的心，让她们不思家人，不念旧仇。你说呢？”

也速该.巴特儿抬头思忖了一下，低头又亲近地看着诃额伦说： “亏你能想出这主意！你出这主意就不怕在日后的日子里，冷落了你？我现在还不想娶妾！”

“我全不担心，你就听我的话吧！”

几天后，在部落人聚集的时候，由诃额伦当众宣示了娶塔塔儿人为也速该.巴特儿次妻的事。人群中有人反对，理由是娶仇人为妻，那是引狼入室。也有人赞许，夸诃额伦的贤德，仁慈，大度。自此，塔塔儿女人速赤(编者注：此人在《秘史》中无名，在《蒙古源流》中称塔合失，也有人叫她速赤。就以速赤命名吧。)就成了也速该.巴特儿的次妻。

也速该.巴特儿也很喜欢速赤，她清秀俊美，没花艳丽，但却比花耐看，特别诱人。她才智突出，又善解人意，总是亲亲热热的，一点也不显疏远。也许是也速该.巴特儿的和蔼态度让速赤解除了自卑和戒备拘谨的思想，她变得洒脱自如了。这一变，人也好像更亲和艳美了，举止言谈更和蔼可亲。他虽不善言谈，不是如河水一样滔滔不绝，谈笑风生，但他却能积极主动地靠近也速该.巴特儿，用周到和温柔、敦厚、体贴入微的服侍，让也速该.巴特儿心满意足了。也速该.巴特儿诚恳而又亲昵地对速赤说： “你是个好妻子！我很喜欢你。诃额伦真有眼力，是她一眼就看上了你，又是她大胆地宣布给大家，让你做我的妻子。她可算女子中的将才，既不吃醋，又不忌妒，多么高尚呀！”速赤点头承认，眼睛里放射着敬佩的光。她含笑地说： “我心里特别清楚，大姐是高山上的松，苍翠欲滴；她又是草原上的山丹，艳而不俗，她是我最敬佩的人！我要像她一样做你的好妻子！”说话时，诃额伦湍着粗气来了。速赤走上前掺扶她坐在凳子上，十分和蔼亲近。也速该.巴特儿问： “你来做什么？要注意休息！”

“我坐不住呀，来回走走，和你们说说话多好！人不能离群呀！把几只羊圈起来它会急的哭叫的。”诃额伦笑眯眯地说。

速赤触景生情，她脑子里闪现了一个念头，要当着丈夫的面表示自己对诃额伦的敬重。只见她稳重地走到诃额伦面前，笑容满面地躬身弯腰，又将左手曲回到胸前，大声地说： “大姐，我速赤恭敬地向你敬礼啦，十分感谢你的知遇之恩，更感谢你宽宏大量，纳我为也速该.巴特儿之妾，免了一死，免了做奴，这是我的福气！”

“咱们都是女人，都也心底善良，富有同情心。我又看见你人长的好看，又很温柔，你一定可以做巴特儿的好妻子，我就把你推举给也速该.巴特儿了。这是长青天把你送来的，也是你的福，别谢我，感谢长青天吧！还要感谢也速该.巴特儿，他虽然打起仗来劈杀无情，但他的心却和善知礼、仁爱，他不是待你很好吗？”

“大姐说的太好了，说到我的心上啦！”

也速该.巴特儿接过话来说： “速赤，你待我好，我喜欢你，这是咱们俩的姻缘。但我们和塔塔儿部有世仇，我们之间的仗还要打，你要理解，不要夹杂进去。在家要做好当妻子的事就好了。你要和诃额伦和睦亲近，帮她做好营子里的事。”

“这道理我们俩都知道。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管不了你们男人们的事！也不去管！然而，这打仗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完呢？不打仗有多好呀？”诃额伦沉重地说，她还不时地观察着速赤的表情，怕她接受不了。

速赤没有一丝异样表情，情绪稳定，她好像听惯了部族之间纷争、打斗，听以为常了。她心里也诅咒战争，她就是战争的受害者。沉静片刻后，她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时候才能不打仗呢？”

后来，诃额伦总是很有意识地和速赤在一起，说家庭里的家务事，说女人们的喜好，说说儿女情长，说说豁埃马阑勒和阿阑豁阿的远去故事。

两人很和睦。人们说，他俩是顶好的妯娌。

 

三、生育

居住在兀儿失温河(今乌儿逊河)流域一带的塔塔儿部人，近日遭到泰亦赤兀惕部忽图剌大军的数次攻击，损失惨重。不久前，又为也速该.巴特儿打败，掳掠了很多牛羊，还俘掠走不少部众，几个漂亮的姑娘也被掳走了，他们心中很生气。生活在呼伦河附近的帖木真.兀格和豁里.不花，两人调集了一万多人，又做了充分准备，要和也速该.巴特儿斗个我胜你败，多想一口吞下他的部落。在大军开拔前，他们派出几个机灵的小兵探路，弄清虚实，找好突破口，一举胜利。然而，由于道路不熟，就在他们刚要接近也速该.巴特儿的驻地时，有一个小兵被也速该.巴特儿的哨兵抓住了。他被带到也速该.巴特儿的帐前，只几声厉色逼问，探子便把所有行动密秘讲出来了。也速该.巴特儿看见他那嘴唇上的山羊胡子，显示着狡黠、贼溜溜，他生气地说： “我看你贼眉鼠眼，像狐狸一样狡猾。你要不说实话骗我，我会让你的头挂在树上，让乌鸦吃掉你的眼晴。”

“我知道你的厉害，绝不敢说假话，不敢！”说话时小眼睛不停的转动，还斜视着周围人的表情。

也速该.巴特儿给旁边的人说： “把他带下去，严密看管！”

“留他做什么？干脆把他砍了喂狼算了！省心！”

“不，留着他有用！只管把他带下去好了！”待人把探子带走后，也速该.巴特儿立即集合队伍，组织了两倍于敌人的力量，准备在塔塔儿人的来路处打伏击，彻底消灭帖木真.兀格。一切都安排妥贴后，他走到诃额伦面前抱歉地说： “夫人呀，我知道你就要生孩子啦，需要我守在身边，既给你壮胆，也是我的心愿。然而，塔塔儿人就是这么坏，专门瞅这节骨眼儿，给我出难题，不让我守在你身旁。不过，不要紧，他的捣蛋正激起了我的怒火，这帖木真.兀格又是个勇而无谋的野猪，只会瞎冲乱撞，用不了多少功夫，我就一定会将他的猪头打碎，大获全胜回来。那时候，你也许还没生下我的儿子呢！假如生下了，我又得胜而归，正好是双喜降临，我们可以好好欢乐一回。等我胜利而归吧！速赤，你要守在夫人身旁，做好保护！我这就走了！”

诃额伦虔诚地口念着心语： “长青天会保佑你的，你会胜利归来的！但要小心，不可大意！你就走吧，不用为我操心！”

也速该.巴特儿心里虽不愿意离开诃额伦，但消灭敌人心切，心中又激荡着胜利的慷慨激昂之情，他雄姿英发地走在出征队伍前，站在一高地上，威严、严肃地面向大家，认真正重地把帽子摘下来，放在马鞍上，向着太阳行了九次拜礼，然后又把马奶酒洒向大地，口中念道： “长青天啊，塔塔儿人要来报仇，求你保佑我们，打败塔塔儿，全胜而归！”

“打败塔塔儿，全胜而归！”全体一齐呼喊，声震斡难河。

骑兵出发了，草地上踏出许多看不清的踪迹。一阵急驰，全部到达指定的位置，隐蔽在周边的树林和草丛中。按照也速该巴特儿的计谋，抽出了部分战马分散在草地上放牧，显示草原的静穆。又将那个小探子捆在一棵明显而又孤立的树旁，面迎塔塔儿人的来路，似在迎接大军的到来。监视的人就藏在树边，随时都可以处置探子。只要塔塔儿的大军进入这个地区，巴特儿一声呐喊，全军迅急出击，完全可以打垮敌人，大获全胜。一切全都安排好了，只等敌人走进口袋。

坐在树林中的也速该.巴特儿静等着敌人就范，然而，塔塔儿人就是不来，真有望眼欲穿的难熬。他内心的憔燥不敢表露，只能在地下踱步。忽又想到了诃额伦，他抬头远望自已的营地，脑子中出现了他想像中的理想场面：诃额伦生育了，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人世间的事有很多是惊人的巧合，也速该.巴特儿的想象应验了，就在他的铁骑离开营地不久，额诃伦就觉的肚子疼，而且越来越厉害。她预感到要生孩子了，立即做了准备，同时把接生的老妈子也叫来了。速赤知道后也急忙忙赶来，守在蒙古包外，等待传唤。

蒙古包里片刻静寂后，就传出了诃额伦痛苦的呼喊，声嘶力竭。老妈子命令着说： “夫人呀，生孩子要忍住，要以巨大的毅力和信心，战胜疼痛，把上天送来的生命降生在人间，这是我们女人的天职。生下的是天子，你要忍，更要给力，加把劲！再加把劲！”

站在蒙古包外的速赤静听着里边的动静，情绪很紧张。后来她又是来回走动，又不时地远望着远处，多想把诃额伦生孩子的事告诉巴特儿呀！心中想，只要巴特儿在夫人身边，夫人的痛苦会完全消失，或者至少可以给诃额伦以信心和力量，也许孩子早生下来了。她想，她生孩子时最盼丈夫守在身边。这是最大的愿望！现在，她多希望巴特儿能胜利归来，守在夫人身旁，给她加力呀！

 太阳老高啦，眼看就要中午，这打仗的事还没有一点消息，这也很让速赤挂念。她经历过战乱，在她的想象中，打仗会有很多意外，最揪心的事依然是战败、受伤、战死、俘掳……也速该.巴特儿他们在干什么呢？假如开战啦，他……

 

塔塔儿的大军来了，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先头军看到站在大树下的探马兵了，大声呼喊：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快来带领大军进剿巴特儿吧！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占领他们的营地，夺回我们的姑娘，赶走他们的牛羊，灭掉称强的巴特儿！”

探马兵的身子被死捆在树身上，动弹不了，他只能昂昂头大声向自已的人喊： “你们中埋伏了！不能前进，赶快退！退！退！……”站在树后的人听到他的喊话，知道他背叛了，气愤地跑出来，举刀向他砍去，那颗贼眉鼠眼的脑袋就滚到草丛中了。山羊胡子还抽动了一下，然后就钻入草丛中了。

 塔塔儿大军听到喊话，又看见探马被杀，知道不好。帖木真兀格举刀高呼： “我们中计了，火速退兵！”大军正要转头后撤，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巴特儿立马横枪，带领他的骑兵阻断了退路。说时迟，那时快，他的骑兵己冲入队中，杀声震耳，刀光闪亮，已有许多人被劈下了脑袋，马驮无首之尸在军中乱撞乱闯，没有了阵脚。帖木真兀格眼见不可后退，又召呼大家向前冲杀，想打开一条生路，选择有利地形决战。他们的眼前无兵阻挡，大队骑兵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了。但他们没有想到，这一片开阔地地形低凹，积水多，骑兵走进去，马蹄陷入泥泞，根本无法自跋，是一片死亡滩。己经有过半的骑兵陷入泥泞，他们举鞭抽打着战马，还声嘶力竭地呼喊，想要走出困境。然而，任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有人下马步行，挤在战马群中。后边的骑兵已无退路，像羊群一样涌了进来。看见马走不出泥泞，帖木真兀格着急地呼喊： “凡走入泥泞的人全下马向右边的高地突围，要快！”

也速该.巴特儿看见塔塔儿人全部中了埋伏，已是瓮中捉鳖之势，他高举大刀，振臂一呼： “向敌人冲杀呀！用刀劈，用箭射，让他们有来无回！”他首当其冲，像虎一样杀向敌人。在一片冲杀之中，塔塔儿人像小羊羔一样被劈杀死了。进入泥泞的敌人，许多被箭射死了。帖木真兀格和豁里不花两位头头没有走入泥泞，骑马想要逃跑，但没有那么幸运，只跑出没多远就被俘虏了。当他见到也速该.巴特儿时，心中的怒火冲冠，愤恨地说： “也速该.巴特儿，人们都说你是英雄，可你不敢真刀真枪地和我们拼杀，只耍计谋，把我们骗到这一片沼泽地，来不及拼杀就把我们打垮了，你不算好汉！今天你胜了，但我不服！”

“打仗是讲智慧的，可以用智谋求胜利！为了获胜，什么办法都可以用，没有规矩可循。首领能因时、因地、因人而采取最有效、最能制服敌人的方法就是聪明，就是英雄。我用巧妙的办法把你活捉了，你不服没用！是你笨，就像猪一样无计可使，你必然吃败仗！现在，我没功夫和你讲究，我要赶紧回家，老婆要生孩子了！”说完话，也速该.巴特儿带领大家要返回营地，回到斡难河畔的迭里温.孛勒答黑驻地，这里是一座脾脏形山地，山下是水草丰美的草原。

也速该.巴特儿带着胜利的喜悦，刚刚走到自己的帐庐前，就听到声宏如雷的一声婴儿涕哭，接着又听到接生老妈子说： “夫人，你生下来了，你胜利了！你生了一个儿子，祝贺你呀！”众人也喜笑颜开地祝贺诃额伦，家里是一片欢笑。站在门外的巴特儿也喜出望外地兴奋，他急不可待地推门而入，笑容满面地说： “是个儿子，快让我看看！我要抱抱我的儿子！”接生的老妈子将包在貂皮襁褓中的儿子轻轻递到也速该.巴特儿双手中，祝福似地说： “听说你是得胜而归，正巧是你胜利回家之时，你的儿子也降生了，这是天大的幸运！你的儿子是大福大贵之人！！”

也速该.巴特儿双手端着儿子，睁大眼睛细心地看孩子的眼和嘴，孩子是眼中有神，矍铄灵敏，放射着炯炯的光芒，嘴角端庄，显示着坚毅和钢强，挺直的鼻梁和大大的脸盘，给人一种和善慈祥的气质。看着看着他又情不自禁地笑了： “是个可爱的孩子！好呵！”就在此时，孩子将左手伸出了襁褓，也速该.巴特儿惊奇地又说， “你们看呀，孩子手中握着一快红紫色球体物，这是个宝吧！”众人来看，十分惊奇，互相对视，不知该怎样认识。还是老妈子有见识，她不慌不忙地说： “手中握着像心一样的血块宝物，是这孩子将来拥有权力，掌管人的性命，必有大富大贵，必定会像也速该.巴特儿一样成为咱们草原上的英雄！肯定是福！肯定是好兆头！”

众人点头认可，口中低声说： “好！好！说的好，是大贵之人！”

速赤站出来大声说： “大姐，你是有福之人，生下的儿子一定有福、大贵，我衷心祝福你！”

诃额伦平静地说： “旦愿我的儿子将来能大富大贵！可是，现在咱们草原上总是你争我抢，杀来砍去，没有一天安宁，怎能有福呢？愿我的儿子长大后能平定草原，能让大家过上安宁的日子就最好了。也速该.巴特儿，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也速该.巴特儿把孩子送到夫人怀中，仔细一想说： “今天我们大胜塔塔儿人，还俘虏了他们的头头帖木真.兀格，为了记住这个有意义的日子，就给孩子起名叫铁木真吧！”他用眼环视大家，意在征求意见。

诃额伦喜笑颜开地说： “这个名字好！就叫铁木真吧！”

众人一齐说： “好！好！好！”

这一年正是公元1162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诃额伦又给也速该.巴特儿生下了起名叫合撒儿(生于1164年)、合赤温(生于1166年)、帖木格(生于1168年)三个儿子，又生了一个女儿，名叫帖木仑(生于1170年)。合撒儿意为猛犬，力大善射。速赤为也速该巴特儿生下两个儿子，名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约生于1165年)。

 

四、培育

   公元1170年，诃额伦生下女儿帖木仑后，铁木真已经九岁。他身高体壮，很像一个大小伙子，妈妈己不把他当小孩子了。而铁木真也真懂事，不仅能帮妈妈做点家务事，常常领小弟弟到草原去玩，还能听妈妈的话，苦练骑马射箭，耍刀弄枪，习武练身。这些平常事他的阿爸知其甚少，也顾不上照料，他经常是应付战斗，操练兵马。现在，他看见铁木真己是高大的身材，听话懂事，突然心生一事，想到该给孩子找个漂亮的姑娘，准备成家。他立即去找诃额伦，认真地说： “夫人，咱大儿子长大了，该到你们的亲族处选聘一位好姑娘啦！早点给他成家，会给你增加一个贴心的帮手，减少你的操劳，你说呢？”

诃额伦没加什么思索就亲切地说： “好啊，这是好事！你怎么会想到这事呢？真是新鲜，真好像草原上的狼不吃羊啦！”

“这好，明天我就领着铁木真到弘吉剌惕部去，聘娶一位姑娘。”

在襁褓里的帖木仑睡醒了，先是举起小拳头摇，后又把小手填入口中吃，再后来就哭起来了。诃额伦抱起女儿，孩子尿了，尿水滴个不停。她给换了干垫布，把奶头放入孩子口中，让女儿吸食奶水。片刻后，女儿不吃奶了，两眼看周围，很逗人。也速该.巴特儿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感觉是既新奇、逗乐，又觉得当妈妈是既幸福又琐碎麻烦，需要怎样的耐心、细心和尽心。当妈妈不易呀！他看到诃额伦逗女儿寻乐，女儿笑了，笑的十分可爱，真比看到野花还可心可乐，让他心花怒放，怡情悦性。他看诃额伦的表情，一点也不烦，其情是怡然自得，怡情养性，脸上荡漾着无限的幸福涟漪。他心里似乎觉得诃额伦更美丽、更可爱了。他又看到夫人小心翼翼地将女儿安放在精心布置好的摇车里，轻轻地摇、摇，生怕有不适宜的动作，给女儿带来不快。放好小女儿后，他还左右看看，似有很多不放心。一切都觉着满意，入又意味深长地探头亲吻小女儿的红脸蛋。做完这一切琐碎事后，她才微笑着回答丈夫的话，手还不停地摇着小车说： “去弘吉剌惕部要经过呼伦湖、贝尔湖地区，那里是塔塔儿人活动的地方，你要小心呀！你们可是世仇，不可大意！”

“这我知道，夫人放心吧！”也速该.巴特儿说。

第二天，父子俩各骑一匹骏马，皮筒里装满干肉和奶食品，告别家人就上路了。骏马飞驰，道路两旁的参天大树刹时就落在身后，眨眼就消失了。当他俩来到扯克彻儿和赤忽儿古两山之间，景色发生了变化。他们正在惊异之时，从山的隐蔽处闪出一个人，把铁木真的马惊吓了一下，那马突然向后猛退，几乎把铁木真甩下去。也速该.巴特儿也吓了一跳，吃惊地哎呀了一声。这个人若无其事地站在路旁，惊喜地说： “是也速该.巴特儿亲家吧，你来干什么呀？真稀罕！”

也速该.巴特儿勒住马，看着说话人，他认出来了，他是德薛禅。也速该.巴特儿回话说： “亲家呀，你把我们吓了一跳，真没想到是你。我是带着我的这个儿子到他母亲的亲族地方，斡勒忽讷兀惕部落聘娶姑娘的。我儿子叫铁木真，你没见过吧？”

德薛禅(意是大贤人)向前走上几步，有意靠近铁木真，要仔细看看。看毕这才说： “你这儿子面上有光，目中有火，前庭宽阔，鼻挺坚秀，多精神的小伙子！”他离开铁木真，若有所思地面向也速该.巴特儿说： “也速该.巴特儿亲家，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雄鹰抓着日、月飞来，恰巧落在我的手上。有人告诉我，这是吉兆！如今你领着儿子而来，正应了我这好梦。亲家呀，我有个小女，今年十岁，容貌娇好，愿献给你们。到我家看看吧！”说话时他就拉也速该.巴特儿动身，硬是把他们引到自已家了。他热情地把自已的小女儿孛儿帖领来，让也速该.巴特儿相看。小女不知情，十分自然，她那天生的美艳充分表现在客人面前。也速该.巴特儿相中了，铁木真也一见钟情，十分满意。待孛儿帖退下后，也速该.巴特儿就提出求婚： “你家姑娘面上有光，目中有火，身姿娇秀，我们很满意，把你家的姑娘嫁给我家吧！你愿意吗？”

德薛禅是个健谈之人，一听也速该的求婚话，他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地说： “亲家呀，你是知道的，我们弘吉剌惕人，自古以来不夺国土，只想靠姑娘的容貌，靠孙女的姿色，献给你们当合罕的人家，让姑娘坐在高贵的大车上，驾着黑骆驼而去，坐在后妃的位子上，让她持团牌主事，我们有事奏姑娘。我们的男儿守乡土，跟着合罕征远处。今天亲家来求婚，我愿把女儿许配你，更愿你儿子留我家，两小无猜好结识。”_哈哈笑了。

也速该.巴特儿眉开眼笑地说： “亲家满意我高兴，青天作合地神灵。咱们两家的亲事就算定下了。”

说完话，两人相视，不约而同地大笑了。

笠日，也速该.巴特儿决定回家，他对德薛禅说： “亲家，我要回家啦！我把儿子留给你做女婿，再留一匹骏马做聘礼。还有一件小事说给你，我儿胆小怕狗，亲家可别让狗吓着我的儿子！”

“我的女婿我照看，亲家就放心吧！”

亲家要走，一家人全出来送行。铁木真依依不舍地目送父亲上路，人走出很远了，他还在遥望。在母亲的示意下，孛儿帖跑过来拉了一下铁木真的衣角，和气而又脆铮铮地说： “阿爸看不见了，我俩到草原上玩玩吧！”铁木真看着孛儿帖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人并肩同行。走出不远，孛儿帖亲密地说： “我妈说你讲礼貌，懂礼仪，又尊敬老者，还有什么优点来呢，总之说你好。她满意，我高兴！”

“孛儿帖，我这些礼貌知识全是我阿妈教给我的！我阿妈知道的东西很多，可以说没有什么东西是她不知道的。她会唱儿歌，会讲故事，还懂箭法，骑马术也很娴熟。我的本领全是她教的。”铁木真很得意地说。他的心情显著好了，面上有光，笑意风发。

孛儿帖为了让铁木真高兴，心中一动，激将地说： “这么说，阿妈把你训练成骑马的能手，射箭可以百发百中啦？你亮上一手吧！”

铁木真心中一亮，逗趣地说： “你这小猎人，心眼很多呀，你是想看看我有没有一点真本事？我就给你亮一亮吧！走，咱们去捉一匹马，你看我怎么骑？”说话时，铁木真己向马群跑去，真是飞快！孛儿帖也向马群跑，只见铁木真一闪身，人己骑在马背上。待孛儿帖靠近一看，她吃惊地阿了一声： “这无鞍的光马，又是一匹没有人骑过的野性十足的野马，你怎么敢骑呢？快下来吧，会摔伤的！我怕！”此时，那匹野马惊魂未定，傲骨凌人，它只在原地打转，然后又突然后腿耸立，继而狂风暴雨似地飞驰，像闪电一样。铁木真早己在遥远的地方啦，孛儿帖的惊魂未消，她还瞪着眼发呆呢。又是一转眼功夫，铁木真骑着马又飞到她的身边，她只觉得有人轻轻将她一提，她已和铁木真双骑在马上，有一只大手护在她的胸前，耳边风声呼呼。野马很驯服地奔驰，平稳听话，就在起始地铁木真双腿一挟，那马停下了，铁木真把孛儿帖放下马，然后自己才跳下马身。那雪白的骏马已是浑身流水，早没了傲气。铁木真用手拍了那马一下，顺势一推，那马才跑了，跑出好远又回头看看。惊魂未定的孛儿帖看着铁木真报怨地说： “你这骑马术真吓死人，阿妈是怎么训练你成功的？让我学，我可不敢！如是普通马我还敢试试，烈马我不敢！”

铁木真自信地说： “胆子是练出来的！最初，妈妈让我骑，我也不敢，可妈妈非要我骑，逼着我骑。我有好多次从马身上摔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疼痛难忍。是妈妈走过来，用她那温柔的手，给我揉揉脸，扶我站起来，命令似地说： ‘勇敢地再骑，骑下去你就会成为好驭手啦！孩子，遇到挫败就丧魂落魄，不再坚持，你就什么事也做不成，就连一个好牧羊官也当不好。坚持，绝不认输，不达目的不罢休，那才能把事办成！上马吧！’我就是在妈妈的鼓励下坚持练习，不知又摔了多少回，最终还是成功了。自信、勇敢、坚持不懈，什么事也可成功，这是妈妈告诉我的道理。你只要照阿妈的办法做，你也可以成为勇敢的人！”孛儿帖摇摇头： “我不敢！”

两人并排向一条小河走去，脚下有野花迎来展示着笑脸。还有蜥蜴一闪而过，让人惊异。远处的草丛中有只野兔在窥察动静，耳朵竖立着。孛儿帖用手指着小兔轻声说： “你看，那是一只小白兔，它正在看我们呢！” “别动，我来射死它！”铁木真把随身带的弓箭取在手，只听呼哨一声响，箭到兔倒，只翻了一个身。孛儿帖轻莹莹地跑跳到小兔边，拾起了滴血的小兔，对铁木真说： “射中小白兔了，你的箭法真好！”铁木真高声回答： “别夸我，这也是妈妈教我的。是她反复让我练射千万次，才掌握了射箭的本领。妈妈是我最好的老师！”

看到铁木真的本领，听到铁木真对妈妈的夸赞，孛儿帖心中升腾起一种对未来公婆的敬仰，更庆幸自巳有一个最好的妈妈。这是一种幸运和骄傲！也更希望公婆能理解他，爱护它，婆媳和谐。

当他们走到大片森林时，空气里散发着腐叶的气味，还有一种闷热，很不舒服。他们打算离开这里，再回到小河边，突然从林中跑出一只黑瞎子，向他们奔来。铁木真敏捷地拉一把孛儿帖，悄声躲到暗处。黑瞎子走远了，他们俩才走出来。刚站定，又看见几只野狼跑来了，似乎是没看见他们俩，只是相互追赶着向森林深处跑了。孛儿帖有点害怕了，拉一把铁木真说： “咱们回家吧！我有点怕，生怕这野兽伤着你！把你伤着我可要挨打了！”

两人兴高采烈地回家了。德薛禅夫妇热情地接待铁木真，问这问那，给他好玩的东西，给他喜欢吃的食品，十分周到。孛儿帖忙着帮助妈妈做家务事去了。

铁木真在孛儿帖身边生活的很愉快，一家人亲密无间。但是，他总还是时时想起亲爱的妈妈，想妈妈的温暖、和蔼可亲，也惦念妈妈的辛勤操劳，她要照顾四个年幼的弟妹，家务事很多。几天后，他忽然觉得有点心烦不安，独自走到草原上远望家乡。远处来了一个人，近前一看，原来是父亲的亲密仆人蒙力克。两人来到德薛禅身旁，蒙力克急忙忙地说： “大贤人呀，我大哥思念铁木真，想得心都疼了。是他派我来接铁木真回去！”

“亲家想念儿子，那就让他先回去吧！过几天再来也好！”德薛禅很痛快地答应着说。

铁木真很高兴地和蒙力克骑马返回家了，心想又可以见到妈妈啦，享受妈妈的博爱，这是很令人愉悦的事。走在路上，蒙力克一言不发，闷闷不乐，脸色铁青，阴云密布，铁木真感觉不同平常，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啦？他问蒙力克： “大叔，你的表情让我感到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你就告诉我吧！”

“孩子，回家你就知道啦。”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加一鞭，让马跑的再快一点。他内心知道，时间就是最重要的。

 

五、坚强

一路奔波，没有让铁木真感到疲困，到家后，他把马一甩，径直跑到妈妈屋里，看见妈妈守在阿爸身旁，悲伤地在哭泣。他大声问：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呀？！”妈妈听到儿子的发问，回头对儿子说： “据你阿爸说，给你订了一门好亲事，他很高兴。但在回家的路上，巧遇塔塔儿人聚众宴会，他口渴难忍，迫不及待地参加宴会，没提防塔塔儿人报仇，结果是吃了下毒的食物，路上艰难地走了三天，刚回到家，急忙将中毒的事说完，又派蒙力克去叫你回来，他就去世了。他多想见到你呀！只可惜，没能等你回来！”

铁木真爬在父亲身旁看了一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十分伤心。好一阵后，诃额伦把儿子拉起来，坚定地说： “铁木真，你爸是被塔塔儿人害死了，塔塔儿部人是咱们的世仇！”

“妈妈，这世仇我一定要报！现在，你要节哀，要坚强！”诃额伦点头，但内心的悲痛还是明显流露在脸上，眼泪又流下来了。

在蒙力克等众人的帮助下，将也速该.巴特儿实施了传统的天葬。

 

也速该.巴特儿走了，诃额伦的担子很重，她不仅要支撑一个大家庭，更要支撑这个部落的大家庭，把也速该.巴特儿的英雄旗帜高举起，不容易呀！他要照顾自己的五个年幼的儿女，还要关心速赤的两个儿子，这是很费心的事。她看到，自也速该.巴特儿死后，速赤的心情也很坏，一定是为自已是塔塔儿人而自责和自伤。她主动去寻速赤说： “小妹呀，也速该.巴特儿为塔塔儿的坏人害死了，也速该.巴特儿不怨你，我们也不恨你，咱姐妹要坚强，团结一心把部落和自家的事办好，别叫人说咱们俩是秋后的草，绿不了草原。你要解除顾虑，正大光明地做事，理直气壮地生活。咱俩要撑起这片天！”

速赤坦诚地说： “大姐可是顶聪明的人，你心明眼亮，善解人意，看透了我的心意。说心里话，你不恨我，我就没有顾虑，没有顾影自怜的自卑心态啦。大姐，咱们太不容易了，担子太重啦！”

“担子重别怕，再高再险峻的山只要爬就能登上山顶！山羊能上去的地方咱们怎么上不去！试着干吧！”诃额伦说。

“大姐，我听你的。咱们一同登山！”速赤很有信心地说。

 

冬去春来，迎春的小草芽顽强地钻出地面，妆点着草原，显示着旺盛的生命力。虫叫鸟鸣，坚冰解冻，树叶吐绿，马鸣牛欢，生物都跃跃欲试，活蹦乱跳地迎接春天的到来。

按照传统习俗，春天来了要在祖先之地烧饭祭祀，诃额伦知道此规矩，她已做了充分准备。按照前些年惯例，总有人提早邀约，今年她却没有等到别人相约，她心中明白，这是也速该.巴特儿过世的缘故，因而就自己带着孩子们去祭祀。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俺巴孩的妻子斡儿伯和莎合台二人不仅早来到祖先之地，而且已经做过了烧饭祭祀活动，并把祭祀之肉全分了，没有给她留下一点点。就连礼仪式的问候也没有，全当没有她这个人。看到斡儿伯等人傲骨凌人、傲雪欺霜、傲慢无礼的样子，诃额伦走上前去，据理而争地说： “祭祀祖先的规矩谁都知道，不可破例。但你们今天却破坏这规矩了，难道这是因为我的也速该死了，我的儿子们还没长大吗？分领祭祖的胙肉、供酒，为什么不等我来就分？又为什么不给我分呢？你们出发时又为什么不招呼我一声呢！太过分了！”

听了诃额伦的话，莎合台做出傲雪欺霜的姿态，伶牙俐齿地说： “诃额伦夫人，你有让我们必须邀唤你的道理吗？你有遇上祭祖就必须分吃酒肉的道理吗？你没有这权利！更没有要挟我们的道理！你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我们的俺巴孩死了吗？你这是无理取闹！”她转过身亲切地又对斡儿伯说， “大姐，咱们走！别理她！”

“走！我说呀，也速该.巴特儿死了，只靠她诃额伦的本事，她撑不起咱们部落这片天，跟着她只能受气、挨饿、挨打，咱们得另找出路！”说完话，一挥手，领着众人扬长而去了。

诃额伦想说不要分裂要团结，等儿子们长大再恢复部落的元气，再重振乞颜部的雄风。但已晚了，眨眼功夫，只能看到扬起尘土的背影，还能听到一点嘲笑的尖叫声。诃额伦拉过铁木真说： “孩子，你阿爸死了，缺少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咱们家要受欺凌，部落也面临解体，你快点长大吧！”铁木真点头认可，他把拳头握得紧紧的。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像阿爸一样，做个英雄豪杰。

诃额伦领着孩子们回家了。她心里知道，部落分裂即将到来，这是对自已的考验。该怎么办呢？她禁不住自已的情感，想到了也速该.巴特儿在世时的荣耀，想到了部落的强盛，想到了亲朋好友的依赖和恭维，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纵然是发生战斗，人们也总想来打听一点胜利的消息，慰藉平生。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许多人不想来了，有的人见了面只是过过面子，在他们心里连见面也觉得是多余。真正的朋友和实心实意的奴仆少了，这些人可数的只有蒙力克一家等。她想找他们商议办法，避免分裂。

然而，事态的发展己越过了她的想象，没等她商量出办法，部落的首领塔儿忽台和脱朵延等人，他们串通一气，裹挟百姓，要离开迭里温.孛勒答黑地方，要另找营地独立。人们迁徙的行动最早被晃豁坛氏人察剌合看到了，他叫儿子蒙力克去给诃额伦报信，快来阻止，他毫不犹豫地跑向迁走的人。他给人们劝解说： “我们是也速该.巴特儿收聚起来的百姓。他为了我们能平安过日子，和欺负我们的塔塔儿部打了不知多少回仗，虽然没有为俺巴孩报了仇，把塔塔儿部踏平，但他也打退了塔塔儿人的野蛮侵扰和抢掠，还俘虏过帖木真.兀格等头目，也算给咱们部落出了气。我们的生活安定，部落兴盛，应当感念也速该.巴特儿的大恩。但就在他刚刚被塔塔儿人害死的今天，我们大家抛弃他的家人而迁走，丢下诃额伦夫人和他的孩子们，太不应该啦！大家不要迁走，我们一起住下来吧！”

大家静听后，有的人赞同，口中说对。许多人还在犹豫，迁徙的大队人马停下来了。站在众人中的脱朵延急了，他推开众人走到察剌合的眼前横着眼说： “现在也速该.巴特儿死了，我们的情况是：深水己经干涸了，明亮的石头已经破碎了，箭镞的头坏了，还有谁能为我们御敌保安宁呢！你这老汉纯脆是睁眼胡说！”话未说完，他猛地出手，用枪刺伤了察剌合的脊背，口中又恨恨地说， “用不着你来劝说，回家去吧！别听他胡说，咱们大家走啊！”他手中挥舞着带血的长枪，号召人们快走。

就在人们慌乱之时，诃额伦和铁木真等飞马来到。她站在众人面前，理直气壮地高喊： “不要走！”喊声震天动地，慌乱的人群都循声注目，他们看到，诃额伦举纛立马，威风凛凛，气势逼人，不再是温柔敦厚的贵夫人。她的身后是铁木真和蒙力克等人，个个都显得正气凛然。诃额伦跳下马背，将手中的带缨的大纛立在地上，其威风姿态俨然如也速该.巴特儿，巍然屹立在人们的面前。人们静视着这位突然来的人，有一点受惊的样子。她放大声音对大家说： “大家不要走！我们所在的营地草好水丰，又是容易守护的地方，是咱们共同居住的理想地。这几年，也速该.巴特儿为维护咱们部落，他打了多少次仗，建树起了咱们的威望，就连札木合和王罕也不敢轻视咱们。他现在虽然被塔塔儿仇人毒死了，但还有我和我的儿子们，只要大家团结一致，我们就不会受人欺负。可是，你们一走，咱们的力量弱了，都成了单箭，你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家奴役，没人能看起你们，就像没娘的孩子，又像落在草滩的受伤孤雁。你们不要走，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我们部落的。我的儿子铁木真也长大了，他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强悍，保护咱们的英雄部落！大家跟我回去吧！”

已经受伤的察剌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己无力能站起来，只挣扎了几下又坐下了，脸色惨白。铁木真看在眼里，他火速跑过去扶住老人。察剌合坚强地对大家说： “大家不能走！也速该.巴特儿是为了我们才和塔塔儿人结下了仇，被塔塔儿人害死了，别说感恩我们不能走，就是念咱们是同族也绝不能抛下他们孤儿寡母不管。羊爱它的羔羔，就是狼也有同情同仇的情感，何况咱们是同部落的人呢！大家回去吧！我们听诃额伦夫人的话，咱们回吧！”

铁木真愤怒地说： “是谁把大叔刺伤的？怎能这样做呢！”

蒙力克解释说： “箭折断就不能射，你们一走就等于箭没有了头，咱们就没有力量了。大家不能走！”

脱朵延.吉儿帖吐着口水说： “深水已经干到底了，大纛也已经折断，我们还有什么希望？诃额伦你能顶起这片天吗？你只能在家看孩子，保护不了我们大家。我们和塔塔儿部是世仇，他们既敢毒死也速该.巴特儿，更想剿灭我们部落，有朝一日塔塔儿人踏进我们的营地，我们没有谁能抵御他们，你能战胜他们的进攻吗？我说呀，谁也打不过人家，我们所有的人会全部被塔塔儿人捉住砍头。这是谁都能看到的事实。我们的社会就是这样的混乱，弱肉强食，谁也没办法改变！不走没前途！不走就是等死，大家走吧！”他挥挥手，打马一鞭，带头冲出了人群。后边跟了不少人，一轰而走了。诃额伦阻挡不住脱朵延，她骑马举旗去追，跑了很长一段路，未能将他们追回。她返回原地对大家说： “脱朵延他们不听劝，一心要同室操戈，更不念咱们是同族，和大家共御外敌，保卫咱们部落，忘了他们吧！大家跟我回营地吧！”余下的人跟着诃额伦回营地了。

铁木真受母亲的指派，他一直搀扶着察剌合，直送到家，还给了很多安慰。然而，由于没有及时医治，察剌合的伤口化浓，死了。听到察剌合的死讯，诃额伦很伤心，铁木真还悲痛地大哭过。

又过了几天，又有一大批人悄悄离开了诃额伦和她的孩子们。迭里温孛勒答黑营地往日的繁荣一下就全消失了，变得静寂、清冷，没有了生气。广阔的草原上没有像白云一样的羊群，没有了成群的牛和马，静得让人心空，烦躁不安。蒙力克心情沉重地找到诃额伦，把人们悄悄迁走的情况全都说了。当说到人们忘情负义、口出秽言时，蒙力克难过地哭了，是那么伤心。他声泪俱下地说： “夫人，我们圈子里的人全被脱朵延骗走了，只留下我们几家，己是冷冷清清。像我这样忠于也速该.巴特儿的僮仆所剩无几，我担心夫人一家人的生活该怎办呀！现在属于我们的牛、羊、马太少了，难以维持正常生活。我们苦一点能，可你们不行吧！”他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诃额伦。

诃额伦沉静了，她在思考着眼前的境遇。片刻后，她好像想通眼前的事态了，坚定地说： “蒙力克，你是也速该最看重，也是他最后依靠的人，把我们托付给了你，要你好好照顾我们。现在，你的父亲为维护咱们的圈子献出了生命，你又是这么重情义，始终不背离我们，我和我的儿子们感谢你！日后，我们的境况变了，绝不忘记你。现在你要和我撑起我的家，做我家的主要助手，走出困境。铁木真，你过来！今后，蒙力克就是你的义父，我以为，他和你父亲是同龄人，是你的长辈。你父亲称他是 “我的孩儿”，把他看得和你一样亲，己不把他当奴仆看，这就是说，他不再是咱家的奴仆。他是长辈，应当是你的义父，要好好待他，尊重他。另外，咱们家的奴仆多数走了，我们的生活没人供给了，一切都需要自已动手，你要领着你的弟弟们放牧、下河钓鱼、拾野菜、拾牛粪取暖，一切脏活、累活全要干。我和你们一起干，咱要在苦难中磨练，走出困境！冬天过去，春天就一定会来。你要奋发苦干，做一个草原上的好男子汉，要超过你阿爸，当一个英雄豪杰，让脱朵延重新回来给你磕头称奴！让迁走的人都愿意回到我们营地，让我们的圈子扩大、扩大，繁荣起来。你有决心吗？你一定要这样做！”

铁木真已经看清眼前的境况了，他知道，父亲的去世失去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失去了一个能保护部落安全、不受外强掠夺的举旗人，人们自然会离去。现在是星空在旋转，大地在翻腾，人们在相杀，有谁不想找保护呢！他虽不恨普通的迁走人，但从心中怨恨弃主求荣的领头人，也就更感激像蒙力克这样忠诚守信、讲义气、生死不弃主的人。他把几个弟弟拉过来，站在蒙力克面前，彬彬有礼地说： “蒙力克义父，你是我父亲的同龄人，又是忠诚于他的人，他把我们全家托付给了你，请受我们兄弟的叩拜！日后，有朝一日越过困境，迎来荣耀的好日子，我们不会忘记你！”

看见铁木真行叩拜礼，蒙力克诚惶诚恐地赶快扶起铁木真，口中不住地说： “不可，不可，……夫人，快让孩子们起来！”

诃额伦平静地说： “铁木真做的对，你就受他们一拜吧！现在有很多人走了，咱们的圈子已是残缺不全，你把家搬过来住吧，有事好商量。我思索，今后，我们会遇到想不到的灾难，准备受苦吧！”

“只要铁木真长大，我们就会出头了！他生下来就目有火，面有光，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苦难会很快熬过去的。”

“是的，我有信心，我会把我的孩子教育成才的！”诃额伦说。

 

六、苦熬

诃额伦知道自已的处境，不会像从前一样有从人侍奉，生活的事用不着操心，一切都会有人安排。现在，自已己不再是贵夫人，变成了家庭主妇，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要操持家务，照顾孩子们。她的地位变了，而且思想也己认识到了，于是，她下决心从自己做起。这一天，太阳刚升起，晨雾还未散尽，她就起床啦。她没有叫豁阿黑臣老下人，自已梳妆打扮，虽然艰难，头发总梳不顺，不听摆布，硬是用头绳把它扎在一起了。她对着镜子一照，简直是四不像，她笑了。心中说自已太笨了。她拿来固姑冠，端详着前后，生怕戴反了，按她的看法给自己戴在头上。站起身，又把腰带紧束在身，裙子的下摆压在腰带上，向前走倒很利索。她很满意。此时，豁阿黑臣推门进来，她看见夫人已做完了整装，吃惊地说： “夫人，怨我来晚了，你就罚我吧！”

“不，不怨你！是我主动要早起，要自己学会打理自已的生活起居。我们家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速该.巴特儿死了，圈子里的百姓弃我们远走了，我们己成了无依无靠的贫穷牧民，我也不再是贵夫人了，我要自强自立，把我的孩子们教养成人。你不弃我而忠心耿耿于我，我感谢你。眼前，我们应想办法拾野菜、摘野果、捞河鱼、打野物，吃饱肚子。今天，我和你一同到野外去劳动，去掏野菜，你当我的领路人。”诃额伦心平气和地说。

“夫人，咱们的日子确实困难了，羊少，羊奶供不上用，奶豆腐、酸奶子无法制了。肉也供不上，羊肉、牛肉全都断供了。我正想把这困境向你说呀。我们是处在无法生存的境地啦，真让人焦躁不安。这种情况蒙力克全知道，他在想办法呢！眼下，夫人要到野外挖菜，这可不是你能干的事，要顶烈日，爬沙坡，用手扒沙土，那是又脏又累的活，我也怕熬不下来，你怎能干这活呢？夫人，你只要知道眼前的困难，生活上困苦一点，别说我们端不来肉和奶食生气就好，你能带好孩子们就好了，剩下的粗活我们来干。我担心你吃不下眼前的苦！”豁阿黑臣辛酸地说，眼中已含着泪珠，声音是颤栗的。

“我完全知道我们的处境，但我不想哭，不自卑，不向脱朵延他们求救、跪拜，我要靠自己走出这烂泥滩，在困苦中把铁木真他们磨炼出来，让他们把咱们的部落重新变的强大起来，他能成为草原上的雄鹰，威震四方。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下决心了，就是千难万险也要走下去，狼来了用猎枪打，贼来了用箭射，没有肉食我们吃野菜。从今天就开始。咱们走！”诃额伦坚定地说，同时，她拉住豁阿黑臣的手，亲切地向外走，就要到广阔的草原上，心情欢畅，兴致勃勃，没有一丝愁眉苦脸的表情。

豁阿黑臣看到夫人的反常表现真有点不理解，很不自然地随诃额伦走出房门，她摆脱手对夫人说： “要到草原上拣菜需要拿上皮筒，拿上桧木橛子，我去取来，咱们一同走。”说话时她已迈开步轻快地走了。片刻功夫就跑回来了，心欢色悦，兴高采烈地说， “夫人，可以走啦！铁木真他们怎办呀？”

“铁木真他们已经走了，我让他们到斡难河畔去捞鱼、打野物，谁都不能坐在家里吃闲饭。贫穷的牧户生活原来是这么艰难啊！咱们走！也到斡难河畔去，那里的野菜会很多的。”

   两人相随走在大草原上，风清气爽，空气中弥漫着草味花香。诃额伦虽然对草原并不陌生，但久居室内享受着贵夫人生活，己是远离现实了。现在她又回到草原的怀抱，顿觉新奇，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她的固姑冠的翠花五采帛饰在自然飞动，或飘逸、或绕其冠上之杖，与红青锦绣珠金饰互映色彩，显示着高贵和典雅，她的穿着和豁阿黑臣有着鲜明的不同。当她们走到地榆根、狗舌草、沙韭、野韭多的地方便停下来了。豁阿黑臣亲切而欣喜地对诃额伦说： “夫人，这里的野菜很多，太让人高兴啦！就在这里掏野菜吧！”说话时她已蹲下身拔起很多沙韭菜，用手举起，送到诃额伦的面前，韭菜的浓烈味飘散着，有一种强烈的香味诱惑着人。诃额伦顺味看过去，这才看到草丛中一把把丰盛的野韭菜。于是她也蹲下身拔菜，也许是手无力，野韭菜总是拔不净，而手虎口全被染绿了，手指头被野草划开了口子，还在渗血。她看着出血的口子，强忍着疼，用手指压一压。好一会儿后，她虽然感到累，也很想休息会儿，伸伸腰，当她看到豁阿黑臣正在兴头上，一点也不显累，她只好鼓励自已坚持，不想落人之后。豁阿黑臣就拔野菜就说： “夫人，这里还有地榆根、狗舌草，能吃的野菜太多了，多好呀！”她心里高兴，见这么多野菜把累己忘了，发疯似地拔菜。诃额伦被她感染了，凑到她身边问： “哪是地榆根？哪是狗舌草？你给我指一指，我不认识。” “夫人，你别拔了，我一人拔的野菜够咱们吃一顿啦。你休息吧，可不能累坏了！”诃额伦看她拔起来野菜的样子，她己可以辫认狗舌菜了，也在寻找，试拔。时近中午，诃额伦确实十分累了，她疲惫地坐在草地上，看着遥远的天上的一朵悠闲的白云发呆。然后，她不自觉地用双手摸着自已的脸，她已经感觉到脸在发烧，而且有意无意间觉得有灼痛。她娇羞地喊： “豁阿黑臣，你来看我这脸怎么了，火辣辣的！怎么这样难受呢？”豁阿黑臣赶过来一看，她吃惊地说： “是太阳把脸晒坏了！这野外的活是我们家奴们干的，我们干惯了，也就晒不烧脸了。这需要多日磨炼才成！夫人，咱们回吧！”“不，我今天就开始磨炼，咱们到中午后再回家，那时候，铁木真他们也回来了，一起吃饭。”诃额伦坚持着说。

  中午，骄阳似火，两个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背着沉重的野菜，蹒跚而归。收获野菜丰盛的喜悦心情在一路艰苦行进中全抵消了，余下了艰难生活的思索。回到家看见铁木真弟兄几人懒洋洋地坐着，他们在等着吃饭。豁阿黑臣看见这种情景，放下背上的东西，立即去做饭，全然忘记了疲累。中午饭以野菜为主，几乎没有肉食的生活，这已经是好多天了。一家人看见这野菜饭，食欲都不高，只能是无奈而又无味地吃。一家人没有笑声，互相苦着脸对视。别克帖儿懊恼地说： “一点肉也吃不上，咱们这日子怎过呀？宰一条牛吧！不然我们会饿死的！”几个孩子也同声说： “宰一条牛吧！”

   “只剩几条母牛啦，不能宰杀！大家艰苦一下，渡过这段日子会好起来的。铁木真，从明天起，你领着弟弟们到斡难河钓鱼，到野外打猎，改善咱们的生活。能打一两只野羊就更好了，咱们就可以吃羊肉啦！”

   “行，明天我们就去钓鱼打猎！”铁木真说。

   一家人为糊口渡日忙碌着，诃额伦更是身心俱用，无时无刻，吃苦耐劳。操劳多，她终于病倒了，赤红的脸膛，灼手的额头，焦灼的嘴唇，还不住地呻呤，着实让人担心。豁阿黑臣焦躁地守在身边呼喊夫人，给喂水。听着呼喊，诃额伦只是懒懒地睁睁眼，不想说话。豁阿黑臣着急了，她让铁木真去叫蒙力克，去采摘一些草药。铁木真匆忙走了。速赤靠过来，守在诃额伦身旁，帮着干点活。她看见诃额伦病体沉重的样子，心急如焚，俯下身对诃额伦说： “大姐，你可要坚强呀，我们大家全靠你来举旗领头呢！”她的眼中有泪水在动，表达着她的企盼。

   蒙力克来了，他带来一些传统草药。豁阿黑臣接过手立即去熬，她把照看诃额伦的事交给蒙力克说： “夫人的病很重！也速该.巴特儿首领临走前他把夫人和他家全交给你了，你可的想办法，一定要把夫人的病治好！”

   蒙力克俯下身，用手摸头，灼手的高烧让他吃惊地说： “这么烧！夫人，夫人！”他连着叫了几声，诃额伦只是睁一睁眼，低声应一声就合上眼了。蒙力克站起身，在地下来回踱步，眼睛在不停地转动。片刻后，他让速赤用热布给诃额伦贴在额头去烧，他立即跑到山包上，解下腰带，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口中说： “长青天呀，你要保佑夫人，让她快点好起来，我们的部落不能没有她！你只要能让夫人好起来，我会天天向你跪拜的！”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人赞许，人们看出了他的忠诚和智慧。速赤走过去对他说： “还是你有办法！在这危急的情况下，你能想出这好办法，能求长青天救夫人，你真是咱草原上的贤智者！我给你磕头了！”众人都投给蒙力克夸赞的目光，心中敬重他。

   豁阿黑臣端着药汤来了，她急忙走到夫人面前坐下来，一点一点给夫人喂药，众人都在注视着。药全喝下去了，又给身上盖了一些皮件，想让夫人出点汗。众人退走了，只留下了豁阿黑臣。蒙力克就站在门外守候着，绝不远走，还不时与豁阿黑臣低声询问病情变化。

   在众人的期盼中，诃额伦终于战胜了病魔，完全好起来了。她听豁阿黑臣的详细叙述，她心中打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深感蒙力克的忠义和智慧，她很佩服。她也更觉得也速该.巴特儿识人高超，他把自已和这个家，还有孩子们全托付给他是明智的，有远见的。在她病重时，蒙力克竭智尽忠，不辞辛劳，把全身心都交出来，她内心是十分敬佩和感激的。她决心尊行也速该.巴特儿的遗言，转变头脑中固有的观念，不再把他看作奴仆，要全身心依靠蒙力克，有事和他商量，多听他的意见。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把这心意给儿子铁木真说过，也向速赤和豁阿黑臣说了，众人都赞同。她心里既高兴又心满意足。她知道，要想渡过这汹涌的激流、漫长的黑夜、豺狼当道、群凶相残的世道，没有一个忠勇、强壮，敢于打拼的好汉不行。蒙力克是可以信赖的人！她下定决心后，心中默默念道：也速该.巴特儿，我要诚恳依靠忠于你的奴仆了，这既是你的遗愿，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就放心吧！

   有一天上午，阳光灿烂，清风习习，诃额伦的心情很舒畅。诃额伦把自已梳妆一番，穿上庄重的衣服，俨然是美丽不减当年的贵夫人，光彩照人，只是瘦弱了很多。她亲自去叫来蒙力克，亲热又很有礼貌地说： “蒙力克，你是也速该.巴特儿最亲信的仆人，也速该.巴特儿临走前把你叫到身边，亲昵地称你为 “我的孩儿”，他已经看上了你的人品和能力，多想让你能成为他的儿子，所以才把我们全家都托付给你。你原来就是忠诚于他的人，无论遇到什么祸福、苦乐，你都和他一条心。现在，你依然是这样，忠诚于他。可你是否还记得他临终的嘱托呢？”

   “记得，他要我把铁木真和你好好照顾好，我不敢忘记！”蒙力克认真而又忠诚地说。

   “蒙力克，我看到你用行动兑现了自已的承诺，我十分感激你。然而，我还没有完全履行也速该.巴特儿给我的嘱咐，他让你照顾我就是把我家的大事小事全都托付给了你，尊你为当家人。他希望你多为咱们的圈子出主意，力争尽早走出困境，出人头地。我愿意按他的意愿办事！你不再是奴仆，我尊你是当家人，你就大胆地干吧！铁木真他们也会尊重你的。”诃额伦严肃而又认真地说。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做！我还是奴仆！夫人，你不以奴仆看待我，我已是感激涕零啦！你美丽端庄，气质英武，但秉性善良温柔，明理聪慧，善解人意，在咱们营地人缘特好，谁都亲近和尊重你。你又有远见卓识，襟怀坦荡，深得众人信赖，更富有组织能力，收聚百姓的能力让也速该.巴特儿也佩服。你还有胆略、有坚强的毅力，敢作敢为，你的见识和能力不低于英雄的也速该.巴特儿！这个家只能由你当，我能给你当帮手就是高抬身价啦。部族和圈子里的大事由你作主。也速该.巴特儿他虽然英年早逝，把您和孩子们托付予我，但你的天资和智慧定能承接他伟大的报负，把孩子们培养成人，振兴我们部族的雄风！”蒙力克竭力辩解着，眼中流露着敬而佩之的表情。片刻后又诚恳地说， “现在，我要竭尽全力保护你和你的孩子们，哪怕是掉头弃身，肝脾弃野也在所不惜。但我绝不敢有非分之想！我不能做对不起也速该.巴特儿首领的不忠之事！我要洁身自爱！”

   “对呀，你和我都不应该做违背也速该.巴特儿遗言的事！我要听他的话，洁身慎行，我发誓，绝不再嫁别人，也绝不畏难而投靠别人！你就是孩子的义父，我一心一意依靠你，把我的家搞得兴旺发达起来！你的行为证明了你的品格高尚，值得信赖！”诃额伦以无可辨驳的语气说，铿锵有力。

   蒙力克沉思片刻后，情深意笃地说： “夫人，我忠于也速该.巴特儿，我要尽心尽力地照顾你和孩子们，渡过这艰苦的岁月。眼前，战胜困苦是最重要的，咱们共同渡灾祸吧！我们的生活极端困苦，别说吃肉吃鱼，讲究美味，现在是吃野菜渡日，连肚子也填不满，人们都饿得面黄肌瘦，成了春天的乏羊了。夫人，你也瘦了很多，眼圈发黑，我看你是强打精神，看你总是乐呵呵的，但你是不是己经浮肿？你过来，让我看看！”诃额伦顺从地站到蒙力克身边，完全没有了主仆的隔阂。蒙力克也无拘束地伸手压了一下她的胳膊，压下去的手印不能迅速反弹；他又伸手压她的小腿，手印一样深陷不弹。此时，蒙力克吃惊地说， “你己经饿浮肿了，这很危险呀！我必需想办法，让一家人有吃的，不能饿坏人！真要饿坏人，我蒙力克对不起也速该.巴特儿英雄的首领。我要走了！我这就去杀条牛，让全家人都吃几顿有肉的好饭。夫人，你要保重，不能劳累过度，伤了身子！”说完话，蒙力克深情地看看诃额伦，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蒙力克，你要多注意自已的身体！”诃额伦看着走出去的蒙力克的背影，有情有意地说。她的视线跟随着蒙力克，心中升腾着敬重和信赖。眼前的境况让她更感到也速该.巴特儿的托付是很有远见的，很有眼力，这个家是不能没有蒙力克的。她不担心自已受苦，身体饿坏，她满心关注的是自已的孩子们，期望孩子们成才，成为能撑起一片天的杰出男子汉。

   蒙力克像一座峻岸的高山，给了诃额伦依靠和力量，共同走在荆棘载途的路上。

 

        七、教子

   蒙力克回到家，为解决吃肉问题，他一咬牙把心爱的母牛杀了一只。当他把肉送给诃额伦，又说明牛肉的来龙去脉，他那惜玉怜香的表情让诃额伦也受到感染。她爱怜而又无奈地说： “你不该把母牛杀掉！没有母牛怎么下牛犊呀！我想，我们再忍耐一下，渡过这最困难的几个月，靠我们自已的努力，会迎来草原的繁茂，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夫人说的完全对！但我不忍心让你和孩子们终日不得吃饱，忍饥受饿，人也逐渐消瘦。我以为，不能惜玉而把人饿坏！总得踏暗石向前走才会过河的，路总是有的。也速该.巴特儿首领把你们托付给我，我不能看着你们受饿而不管，那我还叫什么男子汉！夫人呀，你就别操心啦！”蒙力克解释着，同时就把肉放在灶旁啦。

   “蒙力克，给你家留下肉了吗？你家有几个孩子了，要照顾好你的家人。你还要多注意塔塔儿部人的动向，他们是会伺机报复我们的，要警惕呀！”

   “我会注意的！夫人，我走啦！”

 

   一条牛的肉着实让人们解了一回馋，虽不能说满足了吃肉的愿望，总算又过了一回牧人的普通生活。牛肉刚下锅不久，随着热气而飘散的牛肉气味直让人口含口水，急切想吃到一块肉，哪怕是极为微小的一块，也是一种最满意的享受。这气味的诱惑力别说对大人和合撒儿他们的吸引力有多大，就连刚能蹒跚走动的帖木格也靠近肉锅旁，口吐哈喇喇，用手指着锅说： “啊，啊，吃！”看到他那幼稚而又讨人喜欢、同情的动作，合撒儿笑了，笑得直流眼泪。铁木真没笑，严肃地对妈妈说： “我们很久没吃上肉啦，这肉的气味可真香，把小妹妹的口水也引出来啦。妈妈，你给她吃点吧！我们都长大了，能忍耐，会把口水咽下肚的。肉食是咱们草原人的基本食物，没有肉的生活可真折磨人，真让人无法生活！”

   诃额伦亲昵地抱起帖木格，用嘴吻着小女儿的脸蛋，含情脉脉地说： “你是妈妈的乖宝贝，现在不吃肉，要和大家一齐吃！”她抱着女儿离开了肉锅，走到众人的后面。铁木真看到妈妈的眼中饱含着泪水，实是伤心啦。他知道妈妈是个坚强的人，在塔儿忽台带走众多百姓，只留下自已一家，确是孤独无助时她没有悲伤；目前，一家人的生活确是穷困潦倒，只能以野菜充饥，人已是弱不禁风、贫病交加，而她依然是矢志不渝，要带领一家人奋力拼搏，独善其身，独立树起也速该.巴特儿的旗帜，耐心等待着部族的繁盛。她不听那些关心她的人的劝告，去投靠时下的强人，享受贵夫人的生活，而是坚毅地听从也速该.巴特儿的遗嘱，绝不屈身投靠他人，要自强不息，要把自已的孩子教育成人。铁木真坚信，妈妈就是一杆不倒的大纛！他敬佩妈妈，但心中也为妈妈的艰难而担心、难过。他对自已说：快长大吧，要为妈妈分忧啊！

   牛肉煮熟了，每人分到了一份。屋内散发着肉香，吃肉声布满了全家，透露出人们的可口和可意。一向不爱说话的合赤温高兴地说： “妈妈，今天的肉特别香，比我们以前吃的肉香上千百倍，简直香死人了。这肉是不是仙鹿肉呢，是不是长青天赐给我们的？世界上没有比这肉更香的啦！”

   “你是饿疯了，不是肉变香啦！饭是给饥人吃的。”有笑声伴和着诃额伦的话声，但很快又被吃肉声挤飞了。

   突然有一声尖叫打破了沉闷： “别克帖儿，你为什么刁我碗里的肉呢！你真坏！”有人循声观看，是别勒古台在尖叫。

别克帖儿理直气壮地说： “这饿病真厉害，让人难以忍受，真会让人发疯的。不是我坏，是这肉真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刁你一块肉吃。我多想再吃一点呀！哎，什么时候才能天天吃上肥肉，把饥饿赶到森林里去呀？”

是他的妈妈速赤走过去把别克帖儿的嘴堵住，把事压下去了。速赤有自卑心理。她总以自己是塔塔儿部的人，而也速该是被塔塔儿人毒害而死的，有一种自惭形秽，自愧不如的心理压抑，因而总不愿意把事态扩大，更不愿意与别人争锋。她想默默地生活着。她知道诃额伦气度大，总在关心她，从不鄙夷她。只是自己有着太多的疑虑，自感卑微。她很感谢诃额伦的关爱和善解人意，很佩服大姐。他决心以一个女人的良心和善爱暗暗助她一臂之力，报答她的恩爱，绝不张扬！更想以自已的行动证明一个塔塔儿部的女人有真爱、真诚，不是将仇恨深埋在心底等待着发芽，定要报复。她相信，仇和恨是可以用纯真的爱溶化的。

   一顿好饭后，生活又走入常态，饥饿又像随身的影子紧跟不弃。诃额伦坚持下地挖野菜，不惧烈日晒，就是雨天也要下地。速赤也紧跟在后，不愿落在别人后边。诃额伦担心她吃不下这苦，曾多次劝阻，让她在家做点轻活，而她却不听。她说： “大姐，你别劝我！你能做的，我一定能做，一定要学会做！我要做你的助手，绝不因水深而不渡河！”

   “妹妹，你真好！我们就应该真诚团结，友爱、友好，需要把劲儿捆在一起，就像五箭捆在一起一样，共同战胜困难！要知道，困难可以缎炼孩子们的意志，人常说，破鞍子底下有竣马，我们的孩子是有希望的！有远见的人才能看到高山后面的世界！坚持走，高山总能上去。”诃额伦夸奖着说。她知道速赤有自卑感，总在找机会帮她放下这沉重的包袱，做一个轻装飞驰的骏马。

   姐妹们一边亲切地交谈，一边在寻找着野菜，这里的野菜少了，到处是他们挖过的痕迹。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叫声： “阿妈，出事了！出事啦！”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速赤站起身向远处看去，她看到正在慌忙奔跑的儿子别勒古台。她也用双手堵在嘴边高声呼叫： “儿子，出什么事啦？”诃额伦似乎也觉得奇怪，定是有事了，她也站起来焦急地等待着别勒古台。她猜想，准是孩子们遇到了危险。她们几人向别勒古台跑去，急着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相遇了，别勒古台喘着粗气说： “妈妈，别克帖儿叫铁木真他们用箭射中心脏，射死了！就在那边的土包上！”他用手指着远处。他的脸上挂着惊惧和慌恐，说话声也有点颤栗，用双手紧紧抱着妈妈的胳膊，双眼瞅着妈妈，有着强烈的求救表情。

   诃额伦急了，拉一把速赤，焦急地说： “怎么会发生这种悲哀的事呢？铁木真为什么要射死别克帖儿呢？不会发生这种事！快，咱们快去看看！”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向小土包，他们老远就看见铁木真了。走近身边，他们看见他神色庄重，没有惧色，站立在一棵小松树旁。旁边站着合撒儿，手中拿着弓箭，脚旁有一只装鱼的皮兜横躺着，地上有一条只有两寸多长的小鱼，还有小虾。速赤追问别勒古台： “别克帖儿呢？他在哪里呢？”别勒古台没回话，拉着速赤走到别克帖儿。别克帖儿已经死了，静静地躺在地上，胸前的箭深深刺入肉中，周围还在有余血不断渗出，身下有黑色的血迹己经变色。速赤不顾一切地爬在儿子身上，拔出了箭，扔在一旁，双手狠劲地摇，拼命地呼叫儿子的名字，眼中的泪水像倾盆大雨往外流，哀伤的哭叫凄怆，撕肝裂肺。受惊的小鸟鸣叫着飞去了，树枝头的黄叶被震落，孤单地飘落在沙地上，无有声息。空气里弥漫着凄切切的凉气。豁阿黑臣拉她、劝解，没有任何作用。诃额伦心里既是同情、怜悯，又深感无奈。她痛恨铁木真，怎么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兄弟相残的事呢！她怒不可遏地呼喊： “铁木真，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能射杀你的兄弟呢？你必需给我说清楚！”

   铁木真和合撒儿应声走过来了，面部表情严肃，但也透露着惊怵和悔悟。铁木真站在妈妈面前说： “妈妈，别克帖儿是我射死的！我憎恨他！他几次三番抢走我们好不容易钓到的小鱼，他自已烧烤一下就独自吃了，真让人生气！他还抢走我们打下的小鸟……总之，凡是他喜欢的食物，他都不讲理地抢走就吃，这是从我们饱受饥饿人的口中刁食呀，而且是几次向他讲理，他都置之不理，就像饿疯了的野狼，极其贪婪、疯狂，真是肆意妄为！我己是忍无可忍啦！我说的全是真话，让别勒古台说说，他可以证明这真实的情况。”

   “他说的是真话！别克帖儿的行为真让人讨厌，我也劝过他，他不听！他只知道自已饿，不管别人，把别人的东西抢走就吃！”别勒古台诚实地说出了真情。

   诃额伦又认真地对铁木真说： “就算你说的是真情，你也绝不应该把你的胞弟置于死地！我们现在是群羊只剩下头羊了，群马只有领头的雄马了，咱们是形单影只，孤苦无靠，除了影子外再也没有朋友，除了尾巴外再也没有鞭子，这都是泰亦赤兀惕部的兄弟们加给我们的苦难。我们最需要的是人众而又团结的力量，你怎么能自相残杀，让亲人痛苦，让看笑话的人得意呢！常言说，齐心的蚂蚁吃角鹿，合心的喜鹊捉老虎。家人不和睦就会有人从中捞油水。我们的祖辈阿兰豁阿早就给我们讲过折一箭和五箭的道理，难道你忘了？真让人痛心啊！”她的眼圈红了，面有怒色，直逼铁木真，有巨大的震慑力。

   铁木真似有悔恨之色，但又不想屈服，他坦诚地说： “妈妈，你给我们讲折箭的故事，我刻骨铭心，我会永远记着。但我就是憎恨别克帖儿的不义，无法忍受，这才做出这种选择。我深知，别勒古台天性纯厚，有情有义，他就是我的好兄弟，我爱他。我会把他当亲兄弟的。”说话时，他走到别勒古台身前，紧紧地把他抱在怀中，十分亲热。这一举动引起速赤的关注，投给他异样的表情。她止住了痛哭，抽泣着说： “铁木真啊，别克帖儿有点好吃懒做，又还不近人情，抢走了你的小鱼和小鸟，好似从你口中抠走了充饥的食物，很是无理，谁也会厌恶他的。你是他的哥哥，你应当原谅他呀，不该把他射死！他必定是你的小兄弟呀！”

   诃额伦看见速赤插话，已经有了进一步表白自己心里话的机会了，她趁热插话说： “铁木真，你是我的冤孽啊！你从我肚皮里猛冲出来时，你手里握着黑血块，不同于平常人！你不应该是古语旧辞里描述的那种人吧？像咬断自己胞衣的凶狗，像那驰冲山崖的猛兽，像那怒不可遏的狮子，像那生吞活吃的蟒蛇，像那博击自已影子的海青，像那不出声吞食的大鱼，像那咬自己驼羔后腿的雄驼，像暴风雪中窥伺的狼，像赶不走幼雏就吃掉它们的鸳鸯，像护其卧巢的豺狼，像狠扑捕食的猛虎，像狂奔猛冲的恶兽！我们现在正处在孤独无援的苦难时，正应当积蓄力量准备报仇，一致对外时，你怎么能这样自相残杀呢？！你真愚蠢！”她的话音铿锵有力，句句打在铁木真的心坎上。也让速赤感受到她内心纯朴而又真诚的善意，让紧张的空气缓和了很多。片刻后，她又说， “铁木真你过来，你要给你小妈磕头谢罪，请她原谅！”

铁木真没有过来，站在原地说： “我敬重小妈的品德和为人，我长大后会照顾她的。但为今天的事我不磕头，小妈呀，对不起！”说完话就兴冲冲地走了。诃额伦着急地喊： “你回来！怎么能这样无理呢？”她看见儿子走了，她只好拉过合撒儿，走到速赤面前跪下双腿，十分悲伤又深为愧疚地说： “妹妹，你是通情达理之人，请原谅我儿子的过错，我代他向你谢罪！别克帖儿死了，他也是我的儿子，我也十分悲伤啊！”

速赤虽然还在伤痛之时，但她能理解诃额伦的善意。她主动上前掺扶起诃额伦，哽咽着说： “大姐，快起来！我能理解，咱们还是图大事吧！也别让铁木真难为啦！”

“妹妹真好！”诃额伦紧抱速赤，她受感动流下了眼泪。

合撒儿拉过别勒古台亲蜜地说： “妈妈，我们会像亲兄弟一样抱成一团，共谋大事，再不做自相残杀的事啦！”

一场痛苦的家事终于和解了，他们一齐回到了营地。就在此时，蒙力克急忙跑来对诃额伦说： “不好了！我听人说，塔儿忽台领着他的侍卫们要来偷袭我们。我们该怎办呢？”

诃额伦吃了一惊： “该怎么办呢？你留在我这里共同想主意，对付他们。办法总会有的，哭泣悲愁，不如握紧拳头！”

     

      八、智斗

  蓝天上突然黑云滚滚，暗示着暴风雨来临；让人揪心的传言，意味着战争将至。诃额伦的平静心态被打破了，她必需面对突然降临的灾祸。她知道塔儿忽台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早想独揽大权，只是不敢在也速该.巴特儿面前称雄，只好装着顺从。但在背后总是散布自已如何有本领，在和塔塔儿人打仗时受到俺巴孩的赞扬。他看不上也速该.巴特儿，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也速该.巴特儿被毒死后，给他造成了机会，是他煽风点火，让大部分泰亦赤兀惕人离开了旧营地，背离了也速该.巴特儿。现在，他的狼心狂野，想把也速该.巴特儿的后代全部除灭，称雄一方。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容忽视。她把铁木真叫来，连夜商讨办法，对付偷袭。诃额伦郑重地说： “塔儿忽台传言，他要来袭扰我们，我以为不是诈传，完全可能！我们必需全力应付，想出办法。蒙力克你说说听到的消息，他们要干什么？”

   “是我的一个朋友专门跑来向我说的，塔儿忽台声称：铁木真像小鸟一样，羽毛逐渐丰满，要向蓝天高飞了；他又如羊羔快要长大了，要做领头的雄羊了。在他长大前必需除掉他，不然后患无穷。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蒙力克说。说完话，他用注视的目光看着铁木真。

   铁木真显然是生气了，细长的小眼睛瞪得很大，放射着愤怒的光，口气铮铮地说： “他想除掉我，怕我长大成人，不可能！我还想杀掉他呢！只要他来了，我要和他拼杀，杀他个片甲不留！让他有来无回！”

   诃额伦摸着他的头说： “孩子，你现在得确还是没长满羽毛的鹰，不能出征拼杀。妈妈要保护你，让你羽毛丰满。到那时，蓝天任你飞翔，猎物任你捕掠，仇敌任你去战胜！现在你要藏头不露，避开锋芒，等待将来。蒙力克，我们现在还没有任何力量和他们对抗，我们只能躲，藏起来，保存自已。你说呢？”

   “夫人，你说的全对！我们只能躲到附近的森林里，让他们打不着我们。把牛羊马也藏起来，什么也不留给他们。明天我带领孩子们到森林里探路、搭建栅寨、设置陷阱，以备藏身。你说怎样？”蒙力克征询着问。

   “行，你把合撒儿和别勒古台、铁木真都带上，一定要选好地方，能藏能打，确保无事。还要杀些羊，做成干羊肉，做干粮。还要找一处可藏人的山崖，一旦森林不能守时，我们可以藏到山崖缝中。”诃额伦细心地叮咛着。

   “好，就这样做！”蒙力克说完话就走啦。

 

   没过几天，蒙力克又慌忙跑来说： “塔儿忽台他们来了，沙梁上尘土弥漫，一片吵闹声，正向我们冲过来了。咱们赶快藏吧！”

  “速赤、铁木真，快喊大家进森林！走小路，要快，不要喧闹。”在诃额伦的催促下，人们带了干粮，带了弓箭，牵着乘马，风快地向斡难河畔的森林里走去了。待他们把合赤温、帖木格、帖木仑刚藏好，塔儿忽台的人就追来了，一片杀喊声。合撒儿、铁木真各站在高处，依树做掩护，搭弓向敌方放出一箭。有人中箭而倒，旁边的人惊恐地喊： “防箭呀！有人中箭死了！”人们不敢轻意前进了，停止前进，列队对峙。塔儿忽台骑马站在队前，其势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嘶哑着喊： “诃额伦，你叫铁木真出来跟我们走，别的人都可以回去过安稳的日子。要不然，我们就要把你们全家追杀，决不留情！你——”话音未完，就见有一箭飞来，从耳边擦过。他啊了一声就低下了头。

   “塔儿忽台大兄弟，你今天率人马前来追杀我们，是要把也速该.巴特儿的后代，也是你的子侄们杀尽斩绝，你不觉得良心丧尽，就连豺狼也不如吗？你就是古语旧辞里说的那一头咬死自已驼羔的黑驼，又像只护自己窝巢的豺狼，还像狂奔猛冲的恶兽，更像吃掉自已幼雏的鸳鸯，是一个不讲任何情义的野人。咱们是同族同部落，我们都感到羞辱，你能心安理得吗？再说，咱们草原人都知道，野狼也有群居生活的习性，你怎么连野狼也不如了呢？请你回想一下也速该.巴特儿对你的好处，你还是行行好学点善，把你的人带回去，咱们相居为善吧！能保有一点爱和善那是福！将来的路会很广阔，就像草原一样广袤。如果执迷不悟，继续把自己人当敌人，就会面临悬崖峭壁，你将会变成魔鬼！你麾下的人也会耻笑你，谁还想跟着你呢？人不能没有德行，不讲义理？”

   诃额伦的话是义正词严，令塔儿忽台恼羞成怒，早已不耐烦了。他搭弓上箭，没等诃额伦讲完话，飞箭已经飞向诃额伦。还是铁木真眼捷手快，他用手中的弯刀恰到好处地一挡，将箭拨到了斜面，落在了脚下。铁木真吃了一惊，对他妈妈说： “快躲起来吧！有危险！”

   塔儿忽台急了，红着眼说： “别听诃额伦胡说！我们必须在铁木真的羽毛未丰满时把他除掉！大家都知道，他生下来时手握红色血块，那是长青天给予他的生杀权，等他长大了，他会把我们当成绵羊任意宰杀的。现在我受长青天的派遣要杀死他，大家冲杀呀！”他挥舞腰刀，嘶哑地吼叫： “冲呀！抓住铁木真！”一群人向森林冲来，马蹄踏破了草原的恬静，扬起了尘风，树叶被震落。

   诃额伦急忙让铁木真先行钻入树林，看不见人影了，她才和合撒儿钻进密林。

   塔儿忽台眼见铁木真走入密林，他们紧追上来。到了森林边沿一看，树密无路，就是人走也需要侧身，骑马根本无法穿过。于是他下令，让大家团团围住密林，等铁木真出来再活捉。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一连九天守在密林边，依然是不见铁木真的踪影。有人耐不住了，议论说： “九天过去了，铁木真不被饿死也让虎狼吃了。咱们撤吧！”许多人都赞同。但塔儿忽台却说： “不许撤！谁再说撤我砍谁的头！死要见尸，活要见人，决不放弃。”听见这话谁也不作声了，但心里都不服，心神不安，懒洋洋地坐着，萎靡不振。等到第十天，有人看见密林里走出一个人，他大声呼喊： “有人出来了，有人呀！”

   塔儿忽台敏感地循声看去，看准了，大声喊： “那是铁木真，大家快去抓人！”

   一群人一窝蜂地跑过去，他们把铁木真抓住了。在塔儿忽台的指挥下，铁木真被捆在木枷上，带走了。他们要开庆功会，还要押着铁木真循部落的各家徇行，做到家喻户晓。然后再将他砍头示众，以此显示自已的威风。

   诃额伦一家人在密林里住了几天，在蒙力克的带领下，他们沿着另一条小路走出了森林，悄悄来到了乞沐儿合小河附近，躲在别迭儿山咀的豁儿出恢孤山住下了。身边不见铁木真，这可把诃额伦急坏了。早晨迎着太阳走到孤山的最高处，遥望森林，盼望能意外地看见铁木真归来，直望到晚霞退去，夜幕张开。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脾气也暴躁了，不时地喊叫蒙力克，要他到斡难河畔去打探情况。然而，每次都是失望，让人不知所措。人们在盼望、等待、失望、焦灼、伤感中过着生活。

   忽然有一天，蒙力克带回一个消息：铁木真被塔儿忽台捉走了，生死不明。这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中，顿时翻起了波浪。诃额伦急出了一身泠汗，搓着双手说： “这可怎办呀？”

   就在众人静静看着诃额伦想不出办法时，合撒儿和别勒古台不约而同地说： “我去找他塔儿忽台，和他拼了，抢回我的哥哥！”

   诃额伦先是摆摆手，口中说： “不！那是自找死，就像鱼儿自上钩。有智慧的人可以骑乘雄狮，我们要想好办法才行呀！”

   大家把希望的目光投给了诃额伦，等待着她能想出办法来。

         

        九、惦念

  诃额伦为救出铁木真，无时不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她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头脑中就出现了铁木真的音容笑貌，看到也速该.巴特儿站在面前向她托付，一定要用生命保护我的儿子，保住我们的英雄部族。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被警醒了，睁眼看，面前依然是夜深人静。

   这一天，太阳刚爬出地平线，她就走出草原，依然在思索救出铁木真的办法。不知是什么东西把她绊了一下，她向前一闪，猛抬头的瞬间，远处有一个骑马人跑了过来。眨眼功夫，那个人下马站在她面前，惊讶地喊： “妈妈！我可找到你们啦！”

   诃额伦有点惊呆了，她没敢及时应声，只是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待她把目光集中在面部，她真真切切认识铁木真后才惊讶地喊道： “你真是我的儿子铁木真呀！”她猛扑上去用双手卡住铁木真的双肩部位，对着儿子的脸看来看去，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激动而又愤慨地说， “听说你被塔儿忽台捉走了，你成了含在野狼口中的羊羔，你是死定了。我们正愁无计救你而发愁呢，怎会想到你能平安回来呢！你是怎样想办法逃出来的呢？”

   铁木真拉住妈妈的手说： “咱们回家吧，我早己饿了！回家再细说，真是一言难说尽呀！”两人并排走着，异常亲热。速赤和合撒儿迎上来了，合撒儿一眼就认出了铁木真，撒欢似地跑上来，口中喊着： “哥哥，你回来了！我知道长青天会保佑你的，你一定会回来的！”他拉过哥哥手中的马，为他背上皮桶，兴高采烈地走着。速赤也迎上来说： “可把你盼回来了！真把我们急死了！”

   回到家，铁木真把锁儿罕失剌带给他的肥美羊羔肉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吃。诃额伦好似等不及了，着急地问： “你是怎么从虎口里逃生的呢？你快给我们说说！”

   “你快给我们说说吧！我也等不及了！”蒙力克迫不及待地催着。

   铁木真回想着惊心动魄的那一幕，确实还有点后怕。但事情已经过去，他很平静地说： “我钻进密林后的第三天，找不到你们，我以为塔儿忽台他们走了，我想出去。牵过马来正要走，马鞍子从马背上掉下来了，但那胸带还扣着，肚带仍旧束着。对着这种怪事，我想是上天阻我出去，我就又在密林里住了三天。第六天我又想走，就在出口处突然有帐庐大的白石块堵在那里，我以为这又是上天劝我呢！我又住了三天。第九天，我实在是饿急了，心想，与其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不如和他们搏斗而死。当我走到那块巨大的白石附近时，我用削箭刀砍断很多树木，这才牵马走出树林。没想到，刚走出树林就被他们捉住捆在木枷上了。他们兴高采烈，狂呼乱叫，把我押到他们的营地。那天正是月圆之日，他们在皎洁的月光下狂欢了一夜！”说到这里，铁木真沉思着停了片刻。诃额伦紧张的面容还在加强，且还有报怨地说： “你这孩子多傻呀，长青天不让你出去你就别出去，硬是不听劝阻，让他们逮住了。你是怎么逃出去的呢？让人揪心！”

   “把你紧紧捆在木枷上，动也动不了，你是怎样跑出来的呢？长青天又帮了你吗？

   “他们只顾喝酒跳舞，只派来一个不喝酒的小孩子来看我。我看这孩子弱小，又有点瞌睡，我趁这时机，将木枷高高举起，狠狠砸在他的头上，把他砸昏了。” “砸的好！好！后来呢，你是怎样跑出来的？”有人插话说。

   “铁木真，你快说吧，我们都着急呢？我更是把心都贴到你身上了，时时在惦会你呢！”诃额伦催促着铁木真。

   铁木真继续说： “不一会儿，那孩子苏酲过来了。他看不见我了，于是就大声喊： ‘人跑了！人跑了！’塔儿忽台一听见人跑了，他领着大家赶来找人。我急了，赶忙跳入流水的河里，藏在有水草的地方，连粗气也不敢出。我看见人们站在河边四处窥视，没发现我。有一位好心人说： ‘这水里怎能藏住人呢？我看人早跑了，到别处找吧！’人们信了，于是打着火把，一窝蜂地走了。那位好心人低声对我说： ‘他们还会来的，你就这样藏好就行，我不会告发你的。’我认识他，他叫锁儿罕失剌。我就是在他的保护下躲过了搜寻。夜深人静时我又找到他们家，他的两个儿子给我解了枷，让我吃饱了饭，又想出办法，把我藏在羊毛车上，让他的妹妹合答安保护我。待搜查的人来到羊毛车前时，他们先用刀刺，后往下拉毛，就要露馅时，合答安说： ‘这么热的天气谁能钻在羊毛堆里呢？’听了这话，人们停止搜查，一窝蜂地走了。这时候我才把紧张的心放下来。多亏合答安的巧言啊！人们刚走，锁儿罕失剌擦了一把满脸的汗水说： “险些把我全家风吹灰散了！现在你赶快寻找你的母亲和弟妹们吧！”他们给我拉来一匹甘草黄母马，带了一只煮熟的肥羊羔，带了背壶、皮桶、一张弓、二支箭，不给我火镰，马不备鞍，催我快走。我这才平安回来了。”铁木真的脸上泛着幸福和幸运的气色，平静地看着大家。

   诃额伦心中的感激之情在翻滚，她为儿子能遇上这么一位热心肠的好人而激动不已。现在儿子回来了，她真是如释重负。她的脸上既是春风满面，但也有劫后余惧的表情，她的眼中有激动的泪花，嘴角也呈现着幸运和兴奋。她拍拍儿子的肩，深沉地说： “铁木真啊，有长青天的保佑，让你遇上了草原上最善良、最慈爱的好人。是他三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使尽了危急时的智慧，不动声色、天衣无缝地骗过了仇人，让你平安回到我的身边。说心里话，我现在都不知该说什么感恩的话，表达我的心情。我只好虔诚地向长青天求助，保佑他全家平安、幸福！儿子呀，你在日后一定要知恩图报，要用加倍的惠泽给他们。永远不要忘！”

   “妈妈，你的话我记在心上了，永远不忘！”铁木真恳切地说。

   别勒古台不愉快地问： “他们既要救你，可又为什么明知你要夜行，就是不给你火镰，还不给骑马备鞍子呢？”

   “是呀，这是为什么？救人不救到底！”合撒儿也生气地发问。

   蒙力克不慌不忙地说： “锁儿罕失剌是泰亦赤兀惕人，他们是受塔儿忽台管辖的。他不给塔儿忽台出力，欺骗他们，搭救铁木真，这是犯罪。事情一旦败露，全家人就死定了，一定是风吹灰散了。他是个细心人，考虑周到，不给火镰是怕你夜间燃火，暴露目标；不备马鞍，他怕一旦出事后认出鞍子的主人。他是个聪明人呀！他是个既要办好事，还想把事办好的聪明人！咱们得学习他的智慧！”

   “蒙力克说的很对！人有智慧才显出聪明，但智慧是在实践中练成的。古训说：在飞翔中识别雄鹰，在奔驰中识别骏马，在疆场上才显勇士。铁木真，你在这一次有着生命危险的生活中，你急中生智、智勇双全、全力以赴，又有好人相助，你成了暴风骤雨中飞翔的雄鹰啦。孩子，咱们家，咱们的部落，在现在太需要勇士和雄鹰啦，我应该把你放出笼子在蓝天上飞翔啦！你的阿爸死后，我不依附别人，不投靠有实力的强部落，硬愿吃草根，受尽饥寒交迫的悲苦，受着别人的讥笑，……这一切我能承受。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相信你能长大成人，能撑起咱们头上的这一片蓝天，能恢复咱们部族过去荣耀的尊严！这一次大难你能跨过来，我看你已经成熟了，是个有智慧的好猎人，是头骁勇的雄狮，可以打出我们部落的大纛啦！但你还要知道：鹰虽厉害它仍是个鸟儿，山虽高它还在日月之下，要谦虚，要团结好人，共谋大事。妈妈我要给你交权啦！”

   蒙力克提醒着说： “铁木真，你现在确实是羽毛没有丰满的鹰，仇人在加害于你，你要特别小心，提高警惕。更要苦练内功，自强自立。我们会帮助你的！”

   “妈妈，你说的话我明白，要想不受别人欺负，我们必需强有力。我会这样做的！”铁木真斩钉截铁地说。

   这一天，全家人高兴，在月光下又跳又唱，尽情欢乐，也算庆贺吧！

 

        十、放鹰

   铁木真踏踪寻到了母亲，一家人很高兴。第二天，诃额伦突然想到锁儿罕失剌不备马鞍的聪明事，为了避开塔儿忽台的追寻，她决定从乞沐儿合小河搬走，搬到不儿罕.合勒敦山前的古连勒古山中，在桑沽儿小河边的阔阔海子边驻扎。这里寂静，又过上了以捕捉土拨鼠和野鼠为食的生活。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麻烦又找上门了，他家门前正在放牧的八匹银灰色骟马被几个贼人劫走了。这八匹马是他们家最宝贵的财产，是出门办事的乘马，是代步工具。在几年的贫困生活中，很多人都饿浮肿了，蒙力克把自已的乘马杀了给大家吃肉，诃额伦曾为此事难过过，也怪怨过蒙力克，就是不想杀死这心爱的乘马。不想这八匹马竞为贼人劫走了，她心中无比愤慨，一定要想办法追回乘马。她没想到劫贼也和她过不去，真是谁也想欺负她。想到此，她很想立即去追劫贼，解解心中的愤懑。此时，只见合撒儿骑着一匹甘草黄的劣马悠闲地走来了。她急忙走上前，从合撒儿手中拉过这匹马，准备自已出发去追。合撒儿知道情况后，他呼喊着说： “我去！我去”铁木真走过来说： “妈妈，让我去吧！小妹还需要你照顾呢，你不能走！合撒儿小，你也别去！让我去吧！”合撒儿气愤地说： “井里的蛤蟆也想骑牛，让我去追他们！”

   铁木真一手去拿马僵绳一边说： “妈妈，我是大的，我有责任。再说，你也想让我在暴风雨中锻炼，练就斗狮子的本领，就让我去吧！二弟，你在家守护，不要离开！”

   诃额伦略作思考，她同意铁木真去追马，她把僵绳递给儿子，深情地说： “铁木真，你毕竟还小呢，正是享受父爱和母爱的时候，还不是放飞你的时候，是迫于无奈，只好让你过早地经受锤炼啦！你是我的心尖肉，无时无刻不在牵动我的心！你离开我的每时都让我挂念，我的心也陪你走了。全是为了你能尽快成长，我忍受痛苦，放你在蓝天飞翔，你要珍重呀！你走吧，快走快回！”

   铁木真点点头，对妈妈表示诚心，然后就跨马走了。诃额伦一直注视着他，直到背影消失在远处。

   在牵挂和思念中，诃额伦苦熬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才盼回来铁木真，八匹银灰色骟马赶回来了。诃额伦全神贯注地看看儿子，儿子除了有点疲倦外，精神兴奋，身体没受任何伤害。她兴高采烈地说： “儿子，你又完成一件大事，也一定增长了才干。箭不射不知锐利，人不练不会聪明。苦可以磨练意志，让人坚毅，你就在苦中锻炼吧！你不怪妈妈吧？”

   “妈妈，这一次追马的路途，我认识了一个最好的朋友，是他帮了我大忙，这才追回了八匹马。他叫孛斡儿出！他认我是忠实的朋友，今后绝不相弃。我们离别时，我想送他几匹马做为感谢，可他坚决不要，还赠送我一匹好马，让我骑乘，还送给我肥美羊肉。太感动我了！和偷马人相比，他是多好的朋友呀！”铁木真有点激动，神气活现。诃额伦笑了，脱口而出说： “是啊，咱们草原上还是好人多！”

   八匹马放入草原，欢叫着跑了。

   过了几天，诃额伦想到一件事，想给铁木真完婚，把孛儿帖娶回来。她征求别人的意见，人们都同意尽早办完婚事。她把铁木真叫到身边说： “孩子，你长大了，应该结婚啦。咱们家的境况远不是从前啦，你爸给你订的婚不知亲家愿不愿意，就你带个弟弟去探一回吧！如果同意就简单点办完婚礼，了结这件事。你说怎么办好呢？”

   铁木真同意。他带着别勒古台顺着客鲁涟河而去，找到了德薛禅家。德薛禅看见铁木真很高兴，主动开门见山地说： “我听说泰亦赤兀惕氏兄弟们嫉恨你，给你带来许多痛苦，我忧愁得绝望了。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你了，我太高兴了！我把女儿许配给你了，什么时候也算数！你们赶快结婚吧！”

   铁木真没想到这么顺利，岳父是这样通情达理，根本不计较家庭的变化，他真有点喜出望外。他还没来的及应声，别勒古台就迫不及待地说： “好！就这么办吧！”铁木真也笑眯眯地点头赞同。

   大事办好了。没过几天，由诃额伦主张，给铁木真娶回了孛儿帖。这一年，铁木真十七岁。婚后，生活清贫，比想像的生活还苦，但孛儿帖没怨言，和铁木真相亲相爱，互敬互尊，和颜悦色，和谐相处，是个好媳妇。诃额伦很满意，心满意足了。就连速赤也夸赞，走在诃额伦面前说： “孛儿帖真是又俊美又知礼的好媳妇，这是你的命好，太让我羡慕了。别勒古台也能娶这样的好媳妇我就高兴死了！”

   “别忙，我一定给别勒古台找个好媳妇！”

   顺心的事让诃额伦心悦神清，她的面容红润多了。可是，就在这一天，有一位生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看穿着很像蔑儿乞惕人。她上下打量一番后问： “小兄弟，你有什么事吗？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你，你是诃额伦夫人。我是赤列都的朋友，是特为他和你而来的。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吧！”来人说。

   “赤列都啊，他和我有近二十年没来往啦，还有什么事呢？我已经是儿女满堂，人也老了，我已经把这事淡忘了。”诃额伦回忆着说，很平静。

   “你已经淡忘了，但赤列都可没忘，他是日思夜想，如春天的草原，雨后的繁草丛生快长，长生不老。特别是在也速该去世后，他打听到你生活艰难，贫病潦倒，更产生了怜悯之心，想要把你接回去，也算了断了也速该抢婚的情仇。他常常把你给他的香味内衣拿出来看了又看，对着香衣发呆，让人可怜。他多像寻找羔羊的母羊呀！你就回去吧，他会对你好的，会让你过上贵夫人的生活！”

   “没想到赤列都是如此的痴情，我很知足了。但是，请你转告赤列都，我已经把心，只有这一颗心交给也速该.巴特儿了，我绝不会移爱于赤列都，让他死了这份痴心，和现在心爱的人好好过日子吧！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忠贞，我们女人的心，我们女人的挚爱！再说，我的孩子们也不会接受他！铁木真绝不会接受他！你就回去吧！”诃额伦说。

   “没想到你是如此薄情，如此忘恩负义！你当初的情深义重，难舍难离，痛心疾首，把散发着香味的内衣交给他，让他保住性命，待来日相聚。现在你全变了，变得冰冷如雪，真让人不可理解！你不答应他，他会发疯的！你不怕吗？他会踏平你的营地，把你杀了的。”

   “发疯我不怕，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答应他的要求！他可以把我冰冷的躯体抱回去，可以把我的头颅抱回去，我依然不爱他，不答应，这就是我的答复。你走吧！”

   来人气愤地走了。可是，这件事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不愉快的根，生怕赤列都做出蠢事。

   不愉快的事终于发生了。这一天，太阳还羞于露面，曙光微现，每日早早起床干活的豁阿黑臣老妇，听到远处传来的地动声震的声音，又静听后，确定是战马飞驰的响声，她惊慌地尖叫道： “夫人，夫人呀，快起来吧！你听，地动声震，莫不是仇人泰亦赤兀惕人来偷袭我们来了？夫人，快起来吧！”

   诃额伦静静一听，轰响声更隆，她火速起床，命令老妇人说： “快把孩子们叫醒！全都到不儿罕山藏起来！快，快！”

   不一会儿，铁木真、合撒儿、合赤温、别勒古台、帖木格、还有孛斡儿出、者勒篾全都牵着乘马等待出发了。诃额伦粗略一看，人似乎全有了，着忙说： “大家上马，都到不儿罕山藏起来，快走！”她抱起帖木仑上马走了，别人随后紧跟。刹时便无影了，留下一片寂静。稍晚一点走出来的孛儿帖和豁阿黑臣站在屋外一看，人全走了，骑马也没了。豁阿黑臣着急了，她前后左右察看，想找到可利用的东西，口中说： “这可怎办呀？孛儿帖夫人，你说该怎办呀？”孛儿帖心中着急，她也在找马，然而，眼前空无一马。豁阿黑臣有了新发现，她从屋后找来一匹花腰公牛，推来一辆幌车，她让孛儿帖藏在车里，拉着公牛向不儿罕山走去。孛儿帖坐在车里，心中虽然有了一些安慰，但依然觉得自已迟缓，造成了现在的境况。她只在心中默默祷告上天，保自已安全。

   天还没有大亮，野外依然昏暗。有几个骑马人迎面走来，在马上粗野地问： “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早干什么去？”

   豁阿黑臣极力平静地说： “我是铁木真家的仆人，在他们家剪羊毛，如今要回我家了。”

   那军人又问： “铁木真在家吗？他母亲在家吗？离这里远吗？你要老实说。”

   豁阿黑臣心中一想，不能把实情讲出来，很快回答说： “在家，离这里不远，就在那边。”她用手指着后边，指向了远处。

   骑马的军人向她手指的方向走了，她心中高兴，举棍猛打公牛，很想早点走进山林。然而，那幌车的轴闪断了，任那牛怎样用劲拉，就是一动不动。她急了，立即和孛儿帖商量，想找出别的办法。她们俩商量后，决定徒步先走入森林再说。就在此时，又有一些些军人在马背上叠驮着别勒古台的母亲来到面前问： “车里装着什么？”

   “车里全是羊毛。”

   “子弟们，下马查看！”军人们从车里拉出了孛儿帖夫人。

   “是位贵夫人！将她们俩叠骑在马上带走，向不儿罕山追赶！”骑马的首领命令说。

   不由分说，孛儿帖和仆人全被压在马背上驮走了，人在马背上颠颇不己。

   三姓蔑儿乞惕人在不儿罕山下汇合了，他们想要捉拿铁木真，更想捉住诃额伦，报也速该抢亲的旧仇，但他们在山下遇到了陷泥、险林，连肥胖的粗蛇也难行走的林中路，使他们发愁了。此时，孛儿帖和速赤被带来了，有人认出了他们，在首领面前做了介绍。首领当即说： “我们捉不住诃额伦，但捉住了她儿子铁木真的爱妻孛儿帖和也速该的小老婆，我们也算报仇了。我说呀，咱们各自回家吧！孛儿帖虽然貌美无比，但她不适合做赤列都的妻子，赤列都也不会要，我们可以把孛儿帖嫁给赤列都的弟弟赤列格儿，这也是一件美事。以后再来捉拿可恶的诃额伦。今天就各自走吧！”

   蔑儿乞惕人散了。诃额伦派人探视，确认蔑儿乞人走了，她们才从不儿罕山走出来。当她知道孛儿帖、速赤和豁阿黑臣被蔑儿乞人抢走后，她悔恨交加，瘫坐在草地上，捶胸顿足，哭天抹泪，进而又咬牙切齿，痛恨赤列都无义。铁木真也责怪自已粗心，没有照顾好孛儿帖，造成了终身恨。他掺扶起母亲，自责地说： “妈妈，这失误是我的责任，你不必难过。这仇我要报！一定要报！不儿罕山呀，是我爱惜自己微如虱子的性命，爱惜如蝼蚁一样的生命，我在仇人来了之时，惊惧惶恐不己已极，保全了自已的性命，我诚惶诚恐！今后，我要每天早晨向不儿罕山祈祷，向太阳脆拜九次，乞求长青天佑我报仇！”

   孛斡儿出站出来说： “铁木真伴当，我当你的助手，这仇一定报！咱们先回家再说吧！报仇需要时间和力量呀！”

   诃额伦镇静一下，觉得孛斡儿出说的对，她对蒙力克和众人说： “咱们回家！暴风是折不断雄鹰的翅膀的，仇一定要报！”

   一家人怀着仇恨回家了。

 

          十一、求友雪恨

   诃额伦回到家，家里的陈设乱成一团，很糟心。收拾东西时，想到了豁阿黑臣，有她在家，一切陈设和卫生全不用自已操心，做得是那样得体，让人心悦，神气清爽。人又特别和顺，善解人意，是一位多么好的人呀！然而，现在她被蔑儿乞惕人掳走了，生死难说。这使她心生悲愤。又想到孛儿帖和速赤也被掳走了，更是义愤填膺，痛恨蔑儿乞惕人，痛恨赤列都。当她想到报仇雪恨时，她想到了自己力量薄弱，让铁木真他们去硬拼，耶能取胜？也正是自己软弱，就像绵羊一样，岂能不受狼的欺负！现在需要借用别人的力量来壮大自己，扩大自已。靠谁来助我声威呢？她想到了也速该.巴特儿的安答(结拜弟兄)，想到了脱斡邻勒王罕，他是草原上的一霸，还有札木合，他也是草原上的英雄。他们都有自已的老营，百姓众多，兵力雄厚，威震一方。只要能说服他们，肯助我一臂，定能报仇雪恨。她似乎看到了荣耀的前景，她心中暗自欢喜。她立即去找铁木真和蒙力克，要和他们商量报仇的大事。

   铁木真找到了，他正和孛斡儿出在一起，也在商讨报仇夺妻之事。三人坐在一起，情意相投，一下就说到一起了。他们决定派人去联络王罕和札木合，求友雪恨。

   铁木真、合撒儿、别勒古台三人带了礼物，来到土兀剌河的黑林中，见到了王罕。铁木真他们彬彬有礼地献上新带来的礼物，然后才说： “王罕义父啊，蔑儿乞惕人突然来袭，掳去了我的爱妻和财物，我家已是洗劫一空，这也是对你的不尊吧！请罕父搭救我的妻子吧！”

   王罕正襟危坐，很仔细地看了礼物，然后才很诚恳地说： “去年你就送给我一件华贵、时尚、特别贵重的黑貂皮袄子，那时我就答应你，我会把你散失的百姓聚合起来。现在你又来求我相助，我一定帮你，我要把蔑儿乞惕人全部消灭，救出你的孛儿帖。我从这里出兵二万为右翼，你还可和札木合请求相助，让他出兵二万为左翼，共灭蔑儿乞惕人，一举踏平他们！为你们报仇雪恨！咱们怎样会师，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全由札木合决定吧！通知我就行了。我一定配合，一定出力，一定！”

   三个人高兴地回到家，给诃额伦一说，全都拍手大笑。然后又派合撒儿和别勒古台去见札木合安答。相见后，合撒儿对札木合说： “你是我大哥的安答(义兄)，我家被三姓蔑儿乞惕人偷袭了，洗劫一空，还把我哥的爱妻抢走了。你和我哥是情同手足、生死相依的安答，请你为他报仇雪恨吧！我哥去求过王罕义父啦，王罕答应出兵二万为右翼，还想请你出兵二万为左翼，由你指挥，由你决定会合地点、时间，一切都听你指挥，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札木合含笑而立，得意而又骄矜地在地下踱了几步，激动地说： “你们家的事我早已听说过，当时呀，我的心都疼了；又听说安答的爱妻孛儿帖被抢走了，我的肝也疼了！你们家的仇就是我的仇，岂能坐视不理，一定要报仇。我一定出兵二万，帮助安答雪恨报仇！我们要从他们的帐庐天窗上突袭而入，撞塌他们的帐庐骨架，掳掠他们的妻子、儿女，撞折他们的福神门框，尽掳他们的百姓而归。咱们就在孛脱罕孛斡只地方会师，直捣蔑儿乞惕人，决一死战！你们放心地回去吧，此仇定能报！”

合撒儿、别勒古台兴高采烈地对札木合伸出了大拇指，夸赞着说： “安答年轻有为，办事爽快、坚毅、谋略高超，真英雄矣！我们放心而又高兴地走了！后会有期！”两人躬身拜别。

回到家，他们把请援的事一说，一家人全乐不可支。诃额伦心中更是春风得意，对铁木真说： “咱们有救了，有希望出头了，可以雪耻立身、不受别人欺辱，堂堂正正地生活了。可以把孛儿帖他们接回来，一家人团聚而乐了。不过要知道，这是借助别人的力量得来的，终究还是不能长久而牢靠的；要想长久，还必需拥有自已的力量，狐假虎威不行！打狼能靠老虎帮忙吗？猎人要靠自已的猎枪保护自己，收获猎物。孩子们，去做准备吧！我们就要去踏平蔑儿乞惕人了！今后的事我们再做打算。”

几天后，铁木真带着自家的兄弟，按照札木合的指令和王罕、札木合的四万大军会师。他们由札木合先祭大纛，祈祷长青天佑护，而后誓师出发。他们在勤勒豁河结筏而渡，快速袭击不兀剌草原上的脱黑脱阿营地，那真如迅雷而至。那一天，脱黑脱阿从睡梦中惊醒，只带了两个贴心人顺薛凉格河逃到巴尔忽真去了。他的百姓们慌忙逃窜，乱成一团，失去了抵抗能力，全线崩溃。铁木真在慌乱中找到了孛儿帖，两人相拥良久，感慨万千。跟随孛儿帖的豁阿黑臣看着他们两人相拥又相爱的样子，心中也很幸福，眼中流出了泪水。

   别勒古台活捉了合阿台答儿麻剌，给他戴上木枷，派人送往不儿罕山。此时有人告诉他，他的母亲就在前边的帐房里。他立即赶过去，但他母亲已不在房内。房中人对他说： “你妈妈说，你已经做了汗，她却被许配了坏人，她不想再见到你的面。她向森林里走去了！”别勒古台走出房门，向森林看去，那里是郁郁葱葱、茫茫一片，他想到了母亲的良苦用心，母亲的刚烈忠贞。他捶胸大哭，哭声震野。此时，诃额伦骑马跑过来了，她下马拉住别勒古台： “你为什么哭呢？快去找你的妈妈呀！”

   “有人说我妈她走入森林了，她不想以许配坏人的不洁贞的身子再见到我们。他走了！”

   “多刚烈的女人呀！我敬佩她！可她也不必这样呀！这是不得己的事呀，不是她的错。我可怜的妹妹，你太可怜啦！”诃额伦感叹地说，她难过地低下了头，眼泪滚落下来了。

   一场恶战结束了，蔑儿乞惕人的营地都成了联军的战利品。赤列都和他的弟弟不知去向。诃额伦喜出望外，特意去拜见了王罕和札木合，表示了深深的谢意。铁木真弟兄们也特意拜见王罕和札木合，深表感谢。王罕很得意，意味深长地对诃额伦说： “大嫂，我知道你受了许多苦，不容易呀！你很坚强，不愧是英雄的妻子！你也是女中豪杰呀！我们这次掳掠的百姓和财产全归你所有了，让铁木真我儿发展自已的力量吧！”       

 在场的札木合点点头，表示同意，没说话。他的表情笑而不夸张，有鄙夷王罕抢功的意味。他认为，他是总指挥，这话应由他说。

   诃额伦含笑致谢，其意诚恳。

   就在大家要分手时，别勒古台领来一个五岁的男孩，头戴貂皮帽子，脚穿母鹿蹄皮做成的靴子，身穿边缘缀以水獭皮的无毛皮衣，目中有火，面上有光。问他叫什么，他说： “我叫曲出。”札木合抢先对诃额伦说： “这孩子很俊，又是贵族家的孩子，做为献礼送给我们的诃额伦夫人吧！”

   “谢谢你们！这孩子我收养了，一定要把他养大成才！孩子是我们的希望和未来呀！”

在欢笑中，王罕主动提出，他要带二万大军回土兀剌河的黑林中，诃额伦和铁木真出面挽留，没有答应。大家就送他走了。札木合又和铁木真在一起同住了一年。两人一起玩过髀石。玩木弓射箭时，札木合给铁木真送了一个用两牛角粘合在一起的，钻了眼的，有声的镤头(玩物，能吹响，名鸣镝)，铁木真也把自已心爱的柏木做的镤头回赠札木合。铁木真还把掳掠来的金腰带和心爱的骏马也赠送札木合，也算第二次结为安答。后来他们各回各自的营地了。

   十二、勇斗歹徒

大约在公元1196年前，或一天，铁木真从探马那儿突然听说塔塔儿部与金主发生矛盾，金主将以重兵攻伐。铁木真喜出望外，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事，是为祖上俺巴孩合罕报仇雪恨的天赐良机，也是为父亲也速该.巴特儿报仇的机会。他首先把自己拥有的军事力量做了充分估计，甚觉力量太弱，不可单兵抗衡。他又一次想到了联合，借助别人的力量实现自已的愿望。借谁的力量呢？他分析了有实力的部族和他们的矛盾所在，仍只能在王罕和札木合两人中打主意。他在脑中过滤了这两人的思想和性格特点，有了自已的主张。为了更稳妥，更有把握，他决定先和母亲征询意见，定好方向和谋略。他来到母亲帐庐，彬彬有礼地问安，然后才谈到联合报仇之事。母亲听儿子一说情况，兴致勃勃地说： “太好了，这真是长青天赐我良机，助我雪恨啊！孩子呀，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完成我们报仇雪恨的夙愿！借谁的力量呢？”说到这里她眨了几下眼，机灵地向四周瞅一瞅，然后又说， “札木合这个人，年轻气盛，桀骜不驯，比狐狸还精明。同时，近来因绐察儿被杀，他恼羞成怒，反目为仇，组织十三部(翼)三万人马和你展开一场大规模战斗，他正在恨你，他不会为我们出力的。脱斡邻勒王罕这个人，比较厚道和顺，平易近人，耳根软和，还有几分惜老怜贫的生性。他可能念旧助我，你可以求助于他！这是天赐机缘，我们的新仇旧恨可以报了！”她心中高兴，眉开眼笑了。

铁木真伸着拇指说： “妈妈分析透彻，见缔是入骨穿髓。尊妈妈之意，我这就向脱斡邻勒王罕父罕求助，及时出兵，速战速胜。”

“好，你去吧！要带上孛斡儿出他们！”

“妈妈，你放心吧，我们会胜利的！我要踏平塔塔儿部，报仇雪恨！”

约是第十天，铁木真和脱斡邻勒王罕一同发兵，顺浯勒札河而下，向塔塔儿人篾古真.薛兀勒图发起攻击。攻克寨子后，擒获了守寨的篾古真.薛兀勒图主帅，当场砍头，大获全胜。铁木真下令，将比车辖高的塔塔儿部人全部杀绝。在此次战斗中铁木真有功，受到金国的王京丞相称赞，他要奏请金国皇帝封铁木真为蒙古部的大官。打扫战场时，铁木真拾到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小男孩，他就是失吉.忽都忽。他要把他带回家，献给母亲。

有一个塔塔儿人叫合儿吉勒.失剌，他藏在死人堆中，机灵地躲过了斩杀。他趁人不注意时，逃出了旧营地，心中怀着极大的仇恨，逃窜到斡难河下游的诃额伦营地，伺机报复。他已是饥饿至极，于是冒死走进诃额伦的帐庐，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 “尊贵的夫人，我是迷路人，实在是饿极了，请您老施舍一点食物吧！”

诃额伦仔细打量一下来人，看见他蓬头垢面，确是饥饿的面色，但眼中却闪射着一丝凶光，不是个和善人。但她深知饥饿的滋味是极难忍受的，她产生了慈悲心，同情地说： “你大概是饿坏了，多可怜呀！你就在那床边坐坐，我立即给你弄点吃的东西。饿病真难忍呀！”她走下床去取食物时，五岁的小拖雷走进屋来，站在了来人的身边。合儿吉勒.失剌贼眼一闪，报仇的歹心一亮，他立即将拖雷夹在腋下，以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向外猛跑，边走边从腰间抽尖刀。坐在床边的孛罗忽勒的妻子阿勒塔妮看见来人挟着拖雷跑了，又猛地听见诃额伦夫人的喊叫： “孩子没命啦！孩子没命啦！”她立即跑出去追赶合儿吉勒.失剌，跑近劫贼身边时，她伸手揪住他的发辫，另一只手迅急抓住他抽刀的手，狠劲拉扯，硬是把刀弄得跌落于地上了。此时，正在门外宰杀秃角牛的者台和者勒篾听到诃额伦的尖声喊叫，者台手拿斧子，者勒篾手举杀牛刀也赶了过来，迎面截住了塔塔儿人。不容分说，者台去夺劫贼腋下的拖雷，者勒篾将杀牛刀狠劲插入劫贼的胸口，把合儿吉勒.失剌杀死了。诃额伦急忙跑过来从者台手中抱过拖雷，大惊失色地说： “多危险呀，险些把我的小孙子叫这个劫贼害死了！真吓死人！”阿勒塔妮跑上去亲热地抚摸着拖雷，惊魂未定地说： “夫人，多险呀！多亏你及时发现，及时喊叫，这才避免了一场灾难！现在，劫贼被杀死了，我们的小拖雷得求了！感谢长青天！”

诃额伦依然紧紧抱着小拖雷，上下打量着。等她没发现任何伤痕，小拖雷从惊恐中走出来，脸上有了笑容，她这才坦然地说： “多危险呀！多亏你们相救，这才避免了一场灾难！这个塔塔儿人太坏了！我可怜他，可他却满肚子坏水，像野狼一样坏，要杀我的小孙子，太可恶啦！为什么要把大人间的仇恨转嫁到孩子身上呢？”

者勒篾说： “夫人，这件事告诉我们，铁木真首领打胜仗了，塔塔儿被踏平了！这个人是来报复的。我们胜利了，太好了！”

“打胜就好，我们报仇雪恨了！你们去杀牛吧！铁木真回来后咱们好好庆贺一番，尽情地跳、尽情地唱，尽情地吃！也为小拖雷有惊无险祝贺！”诃额伦高兴地说。

“好！”

者台手拿斧子，者勒篾手拿刀子相随走了。诃额伦抱着拖雷回帐庐去了。

拖雷是铁木真的小儿子，是孛儿帖所生。拖雷乖巧可爱，是诃额伦至亲的孙子，常常带在她的身边。拖雷也离不开奶奶！

 

     十三、教子不倦              

这几天，客鲁涟河源头的不儿吉.额儿吉(河湾之地)热闹起来了，草场上布满了牛、羊、马、驼，不时可以听到马的嘶鸣，牛的呼叫。诃额伦更是忙，她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要把战争中收聚起来的百姓安置在自已的营地，组成十户、百户、千户的小圈子。从整体上看，她还要将分散的小圈子再围绕成一个大圈子，组成有规矩的部落群。她的组织能力很强，人缘又好，人们听她的话，一切都按规矩做好了。这里又呈现出一个稳定、平静、和谐的新营地。原来这个很不起眼的河湾地呈现出一片新气象，显示着新活力。灿烂阳光照在这里了！

铁木真从生活里得到很多启示，悟出了很多道理，要想不受人欺，必需自强。逮野禽要靠智谋，驯烈马要靠套杆。他在自已的圈子里选择精良青年，组织和训练了自已的军队，每天操练攻和防的技巧，操练箭法和刀杖的技法。他还和孛斡儿出切磋打仗的计谋和韬略，他总在思考问题。他好像从联合攻打蔑儿乞惕人中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东西，他成熟了，聪明了，一下就变成了一个有头脑的首领。他看见妈妈和孛儿帖把营地的事组织的有条不紊，很高兴。对妈妈说： “妈妈，你真能干！你艰辛地收聚百姓，组织营地的社会生活，有你做后勤工作，我们的营地会繁荣起来的。今后，家里的事就全由你管啦。我管对外打仗！”

“铁木真，为了不受别人的欺压，我们必需要强大起来！你在外打仗，后方的事我来管，一定要支援你！让我们快快强大起来吧！”诃额伦说。她以期待的目光看着儿子，还闪射着自信。

 

在后来的日子里，铁木真的威名越来越高，主动追随铁木真的人越来越多。随着战争的胜利，诃额伦又相继收养了三个在战场上遗弃的孤儿，她都高兴地接受了，并把他们抚养成才，成了铁木真的得力助手，在开疆拓土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她收养的第二个孩子叫阔阔出，他是泰亦赤兀惕部所属的别速惕人。他的出身不明。第三个孩子叫失吉.忽都忽，他是塔塔儿人。他被遗弃在战争的营地上，他戴着金圈、银环，穿着貂皮里子、金花织丝缎子的兜肚。他是好人家的孩子，十分可爱。第四个孩子名叫孛罗兀勒，他见了诃额伦十分礼貌。是个懂事的孩子。

诃额伦以自已的亲情、博爱感化着孩子，他们没有孤独和自卑感，心理素质高尚；她以高尚的道德熏陶、影响、教育他们，使这些孩子能和铁木真志向一致，赴汤蹈火，知恩图报。她的胸怀可谓宽广，慈善，有着超乎常人的母亲之爱！

母亲对子女的爱是始终不变的。所以，我不能不讲发生在几十年后的一件事：

虎儿年(1206年，丙寅年，铁木真四十五岁)，铁木真的事业有了很大发展，他召集各首领聚会于斡难河源头，树起九游白旄纛，他被众人推举为成吉思汗，成了天之娇子。之后，他分封各有功人员，建立了蒙古帝国。

后来(大约在1211年前，约是铁木真五十岁前)，突然从蒙力克的四子阔阔出.帖卜.腾格里口中，传出一个谣传：长青天有旨，蒙古帝国的大汗，一次命铁木真执掌，另一次要由合撒儿执掌。现在铁木真如果不及时对合撒儿下手，今后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谣传让铁木真知道后，他信了，惧怕合撒儿夺权，就连夜逮捕了合撒儿。古出和阔阔出知道后，为救合撒儿，他俩立即去报告诃额伦。诃额伦听说后急了，生怕闹出大问题，她于当夜用白骆驼驾着幌幌车，坐车直走了一夜，在第二天清晨，她才找到了铁木真和合撒儿。那时候，合撒儿正被绑住双袖，去掉了冠、带，正在受审。诃额伦见了这种情景，非常生气，她怒冲冲地下了车，径直走向合撒儿，亲自给他解绑，将冠和带还给合撒儿，让他戴好。之后，她又怒不可遏地走到铁木真面前，席地盘腿而坐，解开上衣纽扣，露出一双硕大的乳房，垂于双膝之上，用手拍着乳房说： “铁木真，你看见了没有？这就是你们吃的奶。你这个龇牙吼叫、自吃胞衣、自断脐带的狗仔子，合撒儿有什么罪？你曾吃尽我的一只奶，让我的乳房依然憋胀。只有合撒儿能吃尽我的两只奶，使我胸怀宽畅。长大后，你的能力在于心胸，而合撒儿的力气大，能射箭，让仇敌陆续来投降，更让惊吓而走的人也来归顺。他的功劳很大！如今，已经平定了敌人，你眼里就容不下合撒儿了！？你是怎么想的？你应该这么做吗？你的心胸怎么就像一个烂泥滩的小海子呢！你怎么能办出这么愚蠢的事呢？！”

铁木真没话回答，他在沉思。等到母亲怒气平息后他才低着头对母亲说： “受母亲的怒责，儿子很害怕，很惭愧，很愚蠢！儿子先走了。”

铁木真低着头，倒退着走了。背影留在诃额伦的视线里，是一个自愧的形象。

诃额伦依然坐在那里，她依然敞开胸怀，露着一双硕大的乳房，垂于双膝之上，显示着她最纯朴、最真诚、最善意、最严厉的教诲。

合撒儿看见大哥走了，用双手堵在嘴边，高声呼喊： “大哥，你为什么要逮捕我呢？你没给我说清楚呀！你是不是被阔阔出.帖卜.腾格里的鬼话迷住啦？正是他急于篡权谋利，才设下了见不的人的阴谋和陷阱，要谋害你和我，你要清醒清醒！弟弟我不会谋你的权位，更不会害你的！”

诃额伦接过话来大声喊： “铁木真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你让我很失望，你怎么能变得无情无意呢？又怎么能同胞相残呢？这是沉痛的教训！”

诃额伦的声音在空中反复震荡着……

 写毕于2012年8月1日